在朱老爷子眼里，卫晏打小就小天使一般，乖巧听话，会坐在他的膝头笑得甜甜蜜蜜地喊他外祖，会撒娇耍无赖，是世界上第一等可爱又贵重的娃娃。
如今多年不见，看到原本爱笑爱闹的外孙已经不会经常露出笑容了，也不会拉着他的袖子跟他撒娇了。见到此情此景，朱老爷子真真是痛心极了，觉得外孙在下界一定吃了了不得的大苦头，当即拉着他的手，心痛的不得了。
“外祖，人总要长大的。”卫晏轻描淡写地安慰他：“没什么大不了的。”
卫楚偷偷看了一眼外祖的表情，有种不太好的感觉，拔腿就溜了出去。
“哎呀，你小孩子家家，自然不懂其中的区别。”朱老爷子想起刚才的场景，觉着坐着也不舒坦了，反手就想把大外孙揪过来训两句，一转头看见人没了。
“哥哥方才溜出去了。”卫晏眯了眯眼睛笑起来。
“长大也要看是哪一种。”大外孙不见了，朱老爷子也懒得出去揪了，毕竟孩子是九转殿继承人，也要面子的。只是回过头来给卫晏分说这其中的区别。
“若是你在家里平平安安地长到你哥哥这样大，定然是时常喜悦，笑容满面。心性也许会天真，却绝不会如此沉静，如此老成。”朱老爷子摇摇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如今这个样子，叫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何其心疼。”
“也许这就是孙儿的缘法。”卫晏唇角勾了勾，轻声道。
“唉，说的也是。”朱老爷子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想起来总是难免痛心，这会儿小外孙一说，他也就不再就这个问题多说了：“可去见过你母亲了？”
“去过了。”卫晏侧了侧头：“可是我没有见到娘亲的画像。”
朱老爷子起身拂袖，空中画卷一般徐徐展开，逐渐明晰。
上头是一个女子全部的模样。
从刚刚呱呱坠地，眼睛尚且没法睁开的模样，到扎着小辫儿活泼可爱的样子，再到一袭青衣袅袅婷婷地站在那里，眉目精致温润，温柔可人，令人见之忘俗。
最后一个是她梳着妇人髻抱着幼子的模样，眉梢眼角满满都是慈和又幸福的光辉。
画像栩栩如生，仿佛立刻就能从上头走下来对这一老一小说话，安慰老父亲，宠溺小儿子。从中看，一个慈爱父亲的用心便可见一斑。
朱老爷子便是指着最后那一个对卫晏叹气道：“这就是你娘亲死之前的模样。”
“我可怜的长生，竟然已经消散到连见一见她的小儿子都不能了。”
天人界的天人若是寿尽安静逝世后，一般都留有一二分执念在世，等看到自己最为执着的东西之后，才会消散而去。
而卫晏的母亲这样的意外死亡，竟然连最后的执念都没留下来，这怎么让朱老爷子不伤心，不难过？
他此次前来除了看望小孙子，还抱着或许能够看幼女最后一眼的心思，如今希望破灭，不由悲从中来，眼圈红了起来，声音苍老而哽咽：“外祖有时候想着，若是她没有嫁给你爹爹，也许就不会在花一样的年华就逝世，但是想了想你们兄弟二人，终究是舍不得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这或许就是她的命。”
“娘亲不在了，我和哥哥孝敬外祖。”卫晏有点慌，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痛失爱女的老父亲，只能捡自己能想到的东西一个劲地说。
他还掏出了一罐子珍宝阁的糖来，五颜六色的泛着微光，双手捧到朱老爷子面前：“外祖，吃。”
“这就是她的命啊。她见到你爹爹，就喜欢你爹爹，就吵着闹着要嫁给他。当爹的总是拗不过女儿，外祖能怎么办呢？”朱老爷子伤感地摇摇头，看到小外孙捧到跟前的糖，话头戛然而止，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外祖胡子白发一大把了，不吃糖了。”
嘴上说着不要，手上却还是好好的收了起来。
“外祖吃。”卫晏道。
“好好好，外祖吃。”朱老爷子又拿出糖罐子，打开点出两颗来和卫晏分了吃，其余的又好好地收了回去：“其他的外祖带回去偷偷吃，不分给别人。”
话说的像个小孩子一样。
“外祖有十来个儿子，就是你那些不成器的舅舅们，却只得了她一个女儿，又是嫡女。打小便捧在手心里千娇万宠地养着，要星星不给月亮，什么好的都给了她。养到那么大了，却看到了你爹爹。”朱老爷子话语之间，总是透着对卫修的不满。
“就如你今日这般，也是金尊玉贵的养着，没有一处不好。”朱老爷子道：“不过说到底，能有你们兄弟两个，也是长生的福分。”
“若不是娘亲，我们兄弟两个焉能出生？”卫晏含着糖，低声道。
也许是因为糖真的很甜，朱老爷子眉目舒展了些许，又跟他说起了他母亲小时候的样子：“你娘亲她小时候就是个皮猴子，仗着外祖舍不得说她，就上天入地的。淘气完了回来甜甜地笑一个，外祖还真就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
“你虽然长的像了卫修那个小兔崽子，性子却最是像你母亲。”朱老爷子不由得抨击了卫修。
“爹爹是小兔崽子，那我和哥哥是什么？小小兔崽子吗？”卫晏眨了眨眼睛道。
朱老爷子一下子忘记了这茬，有点儿被噎住了，但他就是不愿意承认卫修有哪里好，嘴硬道：“你们两个有你娘亲的血脉在身，自然就不一样，小兔崽子的只是卫修而已。”
“好的，爹爹是小兔崽子。”卫晏从善如流地改口。
他这一说，就朱老爷子自己也觉着别扭了，急忙转移话题道：“晏宝的糖还挺好吃，可是下界所产？甜滋滋的甜到心里去了。”
也因为是外孙的小孝敬，朱老爷子觉得这是他吃过的最甜的糖。
“是啊，是下界的糖。”卫晏又掏出了两罐子递给朱老爷子：“我刚到下界那会儿喜欢吃，师兄给我买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