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竫曾跟卫晏说，若是卫晏拿了头名他定然会高兴的。卫晏也很认真地点头应下来，完全没有想到他会对上自家师兄。
即使他之前已经对上过好几个小楼宗的师兄弟，他仍是没有反应过来——这并不是他笨，只是他的心里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师兄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直到他们正在说笑时，他们的铭牌倏而升空而起，各自在空中蔓延出一道金光，最后在他们的注视下连接到一起。
卫晏整个人都蒙了，呆呆地看着姜竫，一句话也没有说。
姜竫一向对他了解至极，此时竟也不知该如何解读他的情绪——好像有点儿不明情况，又好像有点儿不可置信和委屈。
是因为我没有告诉你你将会对上我对吗？
姜竫此时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一时的恶劣心情，没有告诉他这件事，导致他突然得知成了这个模样。
可这个擂台又不能不上，他自己倒是可以就这样认输，但却让其他人如何去看阿晏？岂非会有人说他胜之不武？
说一千道一万，都是他的不对。
姜竫叹了一口气，拉起还没蒙圈之中的卫晏上了擂台。
卫晏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抽出自己的手，抿唇紧紧地盯着他看，也不说话。
姜竫前不久才教过他要会发脾气，这会儿好像就是已经生气了。
“你都没有告诉我。”卫晏的确生气了，连眼眶都开始有些红了起来，浅浅的红色只有在他对面的姜竫能看个一清二楚。
他上一次红眼眶是什么时候？姜竫都记不清了。
满心的后悔不迭向他扑来，压得他只能勉强露出笑容：“是师兄不好，师兄不该没有告诉你，就当师兄弟切磋了，如何？”
卫晏觉得自己这个气生的有些没道理，他会和姜竫对上，本就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是他自己蠢没有认知到这个事情。本不关姜竫的事——可他就是生气。
他的的确确从未想过，他的师兄会站在他的对面。陡然间发现了这一出，心上就涌上了委屈和难过，就很生气。
是不是终有一天，连他的师兄都会站在他的对立面，看着他与整个世界为敌？
“不，我不想打了。”卫晏抿着唇摇了摇头，闷声道：“我认输。”
说罢就跳下了擂台。
变故陡生，让四周围观者都有些目瞪口呆，措手不及。
这一对师兄弟不刚刚还笑着说话儿好得胜过一个人？就这几句话的功夫，还能发生什么样的变故？
下头的小楼宗弟子视线交汇了一下，已是猜出了七八分。
小师弟惯来依赖姜师弟，怕是突然间发现要和师兄对战，姜师弟又隐瞒了什么，小师弟才这样委屈。不过他们这些师兄就不管小孩子的事了，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了。
卫晏一下子跳下了擂台，不仅是围观者措手不及，姜竫也颇为措手不及。等他反应过来时卫晏已经飘出了百来丈远。
姜竫忙起身去追：“阿晏，且等等，你听师兄解释。”
前段日子刚教过小祖宗要会发脾气，却没想到小祖宗发起脾气来如此……令人难受，今后还是莫让他生气了。
这样的生气中带着委屈，姜竫又是心疼得不得了。
他自觉都是他的错，又是他让师弟受了委屈，姜竫心里自责死了。
卫晏只顾往前走，完全不搭理姜竫的呼喊，速度极快，只两个眨眼的功夫便拐了个角不见了人影。
他就是如此任性，他不想和师兄打，即使这是极为重要的仙灵之会，他也不会打。
说不打，就不打。
“阿晏，阿晏你且等等。”姜竫提气追了上去。
等他循着卫晏的气息找到昆仑雪顶的时候，卫晏正盘膝坐在岩石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渊。
今日昆仑山天气并不很好，自早上的起一直在断断续续地落着小雪，天空也是灰蒙蒙的，仿佛连空气里都有一股压抑沉闷的气息。
卫晏就坐在哪里，小雪飘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洁白的雪花夹杂着黑发，有一种出乎意料的好看。
“阿晏。”姜竫焦急的心终于被雪水浇熄了些许，打起伞过去给他挡了雪，软乎了口气：“生气了对不对？师兄错了，师兄与你道歉。”
“生气也不该让雪就洒在自个头上。”姜竫伸手去拂他发上的雪。
卫晏一把抓住他的手，侧头平静地看着他：“生气了。”
这一回却是当真有些生气。
“师兄与你道歉。”姜竫挣开手认真把他身上的雪花清了个干净：“说让你夺取头名这话本就是师兄考虑不周，也未曾告诉你会有这一日，是师兄不对。”
“以后师兄什么都告诉你，快些消气好不好？”
他这话方一出，卫晏冷静到甚至有些冷漠的神态就立刻维持不住了，到底也是被宠着长大的，当即就委屈起来：“是我笨，我本应该想到的。”
“阿晏不笨。”姜竫见他委屈，心疼地抬手摸了摸他的眼角：“是师兄不对，师兄今后什么事每桩每件都和咱们阿晏说。”
“我不和你打。”卫晏抿了抿唇：“我和谁打都不和你打。”
我愿仗剑与天下为敌，独独不愿你我刀剑相向。
“不打不打，咱们不打。”姜竫俯下身轻轻搂住他，一叠声安慰他，心里头有些喜悦，却也有些担忧。
阿晏将他看的实在是太重了。
虽目前来看，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而但凡成大道者，心中都不会有过重的牵挂，或者说执念。如此看重，届时怕是有碍于他的修行和大道。
虽然他很开心就是了。
姜竫保证再三，卫晏才勉强相信下来，站起身欲要随他回去。
此番严格来说他已算是有些胡闹了，便算做两人都弃权好了，横竖小楼宗上下也没人对这个在意——相比起来，可能两个孩子和好更重要些。
倏而，天气放晴，日头好似从云层中一下子跳了出来，亮得人双目刺痛。
明晃晃的光晕越来越大，几乎要将整个昆仑雪顶笼罩其中。
姜竫和卫晏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