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长庚君带走卫晏，卫晏还在剑楼玩的很开心的事情后，姜竫认真想了几天，深感失职，并同时忘了他只比他的师弟大两岁的事实，认为是自己疏忽了，道楼没有什么好玩的，而卫晏正是爱玩的年纪，应该多带他去各楼转一转。
卫晏：我不是，我没有。
姜竫再仔细斟酌了一下，在丹楼和阵楼之间选择了阵楼——他不想带着师弟去丹楼给仙鹤追的满小楼宗跑。
小楼宗多仙鹤，是最基本的代步工具，小弟子一入门，先要学的就是如何驾鹤。而丹楼，又是整个小楼宗仙鹤最多的地方。且长亭真人最爱仙鹤的本真与灵性，从不加以束缚，放任满山头地跑，从而肉质鲜美味美……
丹楼一入门的新弟子，首先要学的便是如何不被仙鹤撵着跑。
还是阵楼好玩一点，有各种各样神奇的阵法。
来接两位小客人的是阵楼大师兄玄光真人。
阵楼修阵，也是修天地，修法则，经天纬地，遮掩或掐算天机，攻敌或逃遁，可谓多才多艺，而阵楼弟子看起来看起来也很是高深莫测。
就拿这位玄光真人来说，他也是难得的天才，据说在当年因为内秀于心被长微真人一眼相中，阵楼的东西学啥都特别快，但早课上啥都学不会，无论是花草还是琴棋书画，啥都学不会。
如今五楼大弟子都已经是金丹真人，这往事也没人再提了，姜竫也是听父亲偶尔提及，每每想起总是觉得忍俊不禁。
玄光真人一身洁白的弟子服饰，站在阵楼之前，风拂过广袖飘摇，颇有些翘首以盼的味道。相较于小楼宗其他弟子或披散或随意扎起的头发，阵楼弟子的头发总是用檀木莲花道冠整整齐齐的挽起，看起来神秘又有一种莫名的虔诚感。
“见过玄光师兄。”姜竫和卫晏齐齐弯腰见礼。
玄光真人上手把两个小师弟扶起来，露出和蔼的笑容，挨个拍了拍头：“欢迎两位师弟来阵楼玩儿，师父让我出来迎迎你们。”
玄光真人是长微真人的嫡传大弟子。
阵楼有八栋小楼，按照八卦之阵摆开，凡一花一草，都按照阵型来摆设，正中央却是一个凉亭。
平日里看没甚特别，乍一启动，便是天罗地网，哪怕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师弟听说过千面阵不曾？”玄光真人领着两个师弟往正西边的小楼走，推开门后便是一片一无所有的空房间。
“不曾。”姜竫疑惑地摇头，卫晏眨了眨眼，也应道：“不曾。”
“师兄快说。”一面踏入空荡荡的房间，姜竫一面追问道。
能让师兄告知他们的，必定是没有很大危险的阵法，但他又没有听说过，那自然是新的阵法。
享受够了师弟求知的眼神，玄光真人矜持地笑了一笑：“千面阵乃是最近制出的，正是给你们这些小师弟玩的，想不想试一试？”
姜竫看了眼没啥反应的自家师弟，忙不迭地点头：“想想想。”
玄光真人退出两步，拍了拍手，就退了出去：“若是害怕，记得喊师兄。”
千面阵是刚制出不假，也的确是用来给小孩子玩的。但它的另一个作用，却是考验新弟子的心性。玄光真人自认有自己在一旁看守，还不至于没用到让两个小家伙在自己面前出事。
房间内，空中逐渐逸散出淡淡的光芒。
像是一条线，在虚空中慢慢蜿蜒而来，似乎在沿着某一种玄奥晦涩的特定轨迹前进，然后铺陈开来，如同最优秀的画者在精心勾勒自己的作品。
渐渐的，有了一个大概的模样——外头是一个大的光圈，圈内光线开始分化，且行且断，完美构造出一个八卦图的图案。
光是厚重的紫色，在白昼中显得既神秘又耀眼，和这白昼和谐又融洽。
紫光开始模糊，水墨一般氤氲开来。
眼前仿佛换了一个世界。
好似有水从四周漫上来，越漫越高，然后凝固在空中变成了四面高高大大的镜子，卫晏立在正中间，身边已不见了姜竫的踪影。
卫晏抬起头四处打量。
正面对着的镜子倏而出现了卫晏的身影，细细长长，拉的好像一根竹竿儿，从顶上一直拉到下边，像极了正午时分道楼那根枯树投下的影子，原本飘逸的大袖也扭成了一个圆圈。
除了脸，一切皆不似卫晏，便是脸也扭曲了几分。
真丑。
惹得卫晏怔了一怔，又转头看向了左手边的镜子。
在另一面镜子上还竹竿儿一般的卫晏瞬息之间变得矮矮胖胖，一眼望过去，只占了镜子的三分之一，面目和衣物也不再因为拉高而扭曲，反而挤在一起，看起来好像一团饼脸。
卫晏原本长得好，这样一看便全变了模样，看起来竟还颇为有趣。
他小小地挪了两步，走到镜子前，伸出手指戳了一戳。
镜子纹丝不动。
见这镜子不动，卫晏都曲起手指敲了一敲。
镜子里的胖卫晏的脸也突然放大，手动作了两下。
卫晏把每一面镜子都试了个遍，剩下的两面镜子，一个能把他变得比镜子还要胖，而另一面镜子却和第一面不差什么，使得他看起来瘦的过分。
每一面都是变丑了。
卫晏站在正中央，眼神四处逡巡着，试图找到离去的点——不知道师兄是否也看到了这样丑的自己。
四面四四方方的镜子连在一块，整好形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空间，无路可出，唯一能看见的是镜中奇怪的自己和头顶灰蒙蒙的天空。
倏而，空中荡起一道道无声的涟漪，如雨中的小楼宗湖水一般，不知从哪个点而起，却一圈圈荡漾开来，最后一声一声地落在卫晏的耳朵里。
卫晏长年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显出了些许凝重之色，取出长庚君送的小剑握在手里，左脚回退一步，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他听到了那道道声音，每一道都在不厌其烦地跟他说。
“这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