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晏带着姜竫走出去没多久，便停住了脚步。
“阿晏，怎么了？”姜竫回头看了一眼后头的那些黑衣人，轻声问道，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而卫晏却并没有回应他，只是头一低就突然间倒了下去。
“殿主和夫人在花园里头赏花，大殿下也要过去，你们快些准备，万分仔细才行。”一行侍女手中提着食盒，袅袅婷婷地从他身边走过，打头的那个看起来是个大的，口中教训道：“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莫说主人家，管家第一个饶不了你们。”
“知道了，姐姐。”侍女们柔声应下。
殿主，夫人，大殿下。
卫晏醒过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绿瓦红墙的华美殿宇，处处规整又美丽，前方刚有侍女袅袅婷婷地提着食盒离去。他怔了怔，定定地看了侍女远去的背影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追了上去。
这场景他曾在精光秘境时经历过，如今不知为何却又来一次…而他自己，却好像不受控制一般做出了一样的反应。
侍女们绕过好几条长长的路，穿过几个小小的花园，走了许久，让卫晏甚至感觉有点累了，才到了侍女们口中的花园。
的确是富丽堂皇，百花盛开，美不胜收，几乎将天下奇花都囊括其中。
花园中列了桌椅，仍旧是三个人对坐在那里。
一个着了素青衣裙的中年女子，她眉目姣好，嘴角含着温柔的笑容，不时看向她对面的少年人，眼中有十分的骄傲和慈和。
她对面的少年人也仍然是着了一身白衣，面容也生的十分精致，整个人像是初春的风，虽也是温暖，却总归带着些许清冷，是一个极其出色的少年人。
而最后一人也仍是那名中年男子，他一身紫色华服，头束玉冠，五官冷峻却俊美，有一种冷冽的高贵。
像到眉眼几乎一模一样，连气质也都差不离。像到卫晏可以说，自己的几十年后就是这个样子的。也可以说，若是一同走在街上路人定会认为是父子二人。
这是他如今心中的所念所想吗？是他仍然渴望着家的存在吗？仍然想念着他的亲人们吗？
卫晏曾经以为他自己家已经没有了执念，也很少会想起，很少去想他会是什么样子的，他的父母又是什么样子的？或许自己还会有兄弟姐妹。
可是精光秘境那一回，还是让他彻彻底底看清了自己的心——他其实还是渴望的，还是怨的，也还是想知道原因的。
你们为什么不要我？
无论是过去的卫晏，还是现在的卫晏，嘴上说着不在意，不去想，但是心里到底是有些在意的。
毕竟，他卫晏是一个无根的花木中开出来的，没有过去，没有记忆，他甚至怀疑，若是长昀真人没有把他带回小楼宗，他甚至会没有未来。
多么可悲。
心中到底是怨的。
卫晏看着一家子和睦交谈，享尽天伦之乐。少年看向男人的眼中满是濡慕，而男人虽是严肃，细看却也能看到他隐在表层之下的慈爱。
他们也许是这个样子的，也许不是这个样子的。曾经的卫晏都不在意，他只想有一日见到他们，问一问为何要丢弃自己，便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再没有多的了。
但是如今他还是想再看看，或许这就是希望他们的模样。
此时的卫晏再次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称他叔祖的卫鸿，对待自己的态度，却是那样慈爱又纵容的，却不像是对待一个弃子应该有的样子。
这一回卫晏摇了摇头，却没有转身离去，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一家子有往有来，有说有笑的其乐融融场景，心里酸涩，一时间竟然脑子空白起来。
不一会儿，他却听得那妇人惊讶的唤声，温柔中带着些许责备之意：“晏宝——，你怎么来了？你身体不好，娘亲不是叮嘱了你要在房里歇着么？跟着的下人呢？都死光了吗？”
她温温柔柔的，后头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和善，足见一时震怒之中对幼子的重视程度。
卫晏怔了怔，稍微抬了抬头，便看到妇人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轻招着手叫他过去：“来娘亲这里，阿承，去拿你弟弟的衣服来，别让他冻着了。”
被唤作阿承的少年忙脱下自己的外衫上前把他抱起来，抱在膝头上坐着，低头对他眨眨眼睛：“娘亲可真是担忧的多，阿晏的衣裳是火鸟绒所织，哪里还会着凉？”
“话虽如此说，小心的还该小心。”男子脸色沉了沉，道。
他们的眼神关心又软和，满满都是担忧和关爱，一时间卫晏竟是头脑混乱起来，竟然不自觉地靠在了少年人怀里。
或许他们不是丢弃他呢？或许他们其实很爱他呢？
卫晏再一次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他已经开始有一点相信了。
“你呀，身子这般差。”女子倒也没有反驳父子二人的话，只是怜爱地摩挲了一下他的脸颊，话中还带着些许自责：“都怪娘亲坏你的时候乱跑，才被魔宗那群人暗算了，娘亲倒是无事，只是苦了我儿。”
“娘亲，弟弟会好的，您就不要再说了。”叫阿承的少年人轻轻皱了皱眉头：“给他小小人儿家听了这样多次，岂不是让他也觉着自己不太好，整天病歪歪的？”
“阿承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男子也皱了皱眉，点头赞同了儿子的想法：“晏宝即便此时身体不好，但他资质乃是顶级，到时候修为上来了自然就什么都好了。”
“瞧你们父子两个。”女子温柔嗔道：“你们又哪里懂得一个做母亲的心呢？只恨不得给他最好的，害了他一星半点便自责得不得了了，我便是知道他不会冷，也是整日满心担忧。”
温和的言语，满是慈爱的眼神，险些让卫晏再次沉溺下去。
不，这只是幻象，卫晏，你该醒醒了。
卫晏狼狈地转过头，胸腔一振，喉头腥甜，一口血溅到地上，头一晕眼前便黑暗一片，重重倒在了地上。
“晏宝——”
“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