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晏一粒接着一粒吃葡萄，动作迅速举止优雅，吃的正开心，突然间就捕捉到了一个他之前并没有注意的重点。他眉头微微皱起，侧头看着卫鸿：“晏宝是在叫我？”
这么难听的吗？
“这就是你的小名儿啊。”卫鸿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一脸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晏宝晏宝晏宝。”
“不许叫。”卫晏神色陡然间冷了下来，，断然拒绝了这么不知该如何形容的称呼：“叫我也不应。”
“哎呀晏宝你别——”卫鸿苦着一张脸要去拉他，却被卫晏眼疾手快地躲了：“你讲不讲理的？我一直这么叫你啊！”
一点儿都不像叔爷爷这样高辈分的长辈，老不正经。
“不讲。”卫晏冷酷无情地回他。
两个人坐着吃了会儿葡萄，卫鸿突然恍然大悟一般一拍大腿，把自个长到胸口的胡须撇开，侧过头就问卫晏：“那个叫姜竫的孩儿，是你师兄？”
“嗯。”听提到师兄，卫晏的表情稍稍好了些许，点了点头。
“整天就知道点头。”卫鸿虎着脸瞪了他一眼，那表情模样颇有长庚君骂他坏小子的样子：“多说两个字会死？”
“也许真的会呢？”卫晏当即驳了回去。
卫鸿倒没有再多说，只是沉着心想了想，然后赞许地道：“那孩子是个温柔细致的，资质也还不错，倒可以长久陪伴在你身边，这样我们也放心一些。”
“哦。”卫晏的声音带一些淡淡的嘲讽。
“走，叔爷爷送你回去。”卫鸿噎了噎，抬手示意卫晏站起来，清洁咒消去胡子上的汁水，很快摆出慈祥的笑容带着卫晏出了宫殿。
整个人看起来仙风道骨，十分令人心生敬服和亲切。
任是谁都无法看出他刚才抱着果盘子吃的一脸汁水。
“顺便见见这孩子，多谢他照顾你。”卫鸿只是道。
卫晏和他已经多年不见，但他的态度却好像卫晏昨天刚刚在他家里头吃过饭一般，虽有些不正经，却是十足十的慈和长辈的姿态，看起来极为疼爱卫晏。
卫鸿想了想，又掏出一个储物戒塞到他手里：“你拿着，打不过人家你就拿法器砸死他。”
卫晏神识一扫，只见琳琅满目的法器法衣，宝光熠熠，若是一堆儿撂在地上，恐怕宝光好几十丈外都能瞅见，每一件都气息强大，看起来超凶的。
犹豫了一下，卫晏还是收下了，开口道了一声谢。
两人并肩走在干净整洁的路上，不时有侍女或卫兵提灯路过，都规矩很好地低头行礼，并不到处乱看。
姜竫回了住处后，先是打了一会坐，却又没法放下心来，又皱着眉学着卫晏的样子拿了盘糕点吃，望着卫晏去的方向。
委实不是他多虑，而是自家师弟身上的情况复杂了些 ——多年孤身仿佛孑然一身，却突然间冒出了熟悉的东西，又是自己前去，由不得姜竫不担心。
他这一等，便从夕阳西下等到了华灯初上，廊下精巧的八宝飞仙灯点上了烛火，流苏穗子在风中轻轻摇曳，灯影扑在姜竫的脸上，明灭不定，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远远地看见两个人影并肩走了进来，忙笑着迎了上去：“阿晏回来了——”
话音未落，他便看到了卫晏身边的老者，想了想，这大约便是要见阿晏的长者了吧？于是低头见礼：“见过前辈。”
看起来并不像小孩儿性子的啊。
卫鸿面色严肃，并不嬉皮笑脸，上下打量了卫晏一通后，稍稍点了点头：“你是个好孩子。”
从未谋面过的人突然夸自己是个好孩子，姜竫一脸蒙圈。
“有事快说。”卫晏冷着脸，丝毫没有给这个“前辈”面子。
“这是给你的见面礼。”卫鸿想了想，取出了一把多年前收藏的琴递给姜竫——这孩子气息平和温柔，适合琴这种东西。
昏黄的烛光洒在卫鸿抱着的琴上，模糊地勾勒出了祥云瑞鹤的轮廓，线条精细又流畅，模模糊糊地看不清颜色。乍然一看去，像是无品无级，只用来弹奏娱乐的琴。
但是姜竫觉得这应该是好东西。
“无功不受禄。”姜竫惊了一下，随后婉拒了他：“晚辈不敢。”
一见面啥话也没说夸了一句好孩子就塞东西？不敢要不敢要。
“给你你就拿着。”卫鸿硬把琴塞到姜竫手里，动作轻柔却不容置疑：“就当谢谢你照顾晏宝了。”
姜竫抱着琴愣了一下：晏宝？是谁？
卫晏脸一下子黑了：“快走。”
“这就走了。”卫鸿一边说着，袖袍一挥整个人便失去了踪影。若不是姜竫手里还抱着他塞过来的琴，几乎要怀疑他没有出现过了。
“晏宝？”姜竫犹自迷糊。
卫晏背过身子，轻轻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承认道：“说的是我，他说他是我叔爷爷。”
“是你的亲人？”
卫晏的话好像一只炸弹丢下来，姜竫的脑子转的飞快，不住地想自己方才可有失礼不妥当之处。
卫晏点头。
“那…他们怎么不去寻你？”姜竫冷静下来，想到了这个关键的问题，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自家师弟，才问道。
卫晏呆在小楼宗八年，天才之名知道的人不少，若是有心，又怎么会找不到他？若是丢弃，那这个叔爷爷又表现的这样疼爱于他？还是只是表象如此？
“我亦不知。”卫晏只是抿着唇摇了摇头：“如此看来他并无恶意，只是仍需注意一二。”
姜竫能看得出来，他还是有一点点不太开心的，闷闷的不是很想说话的样子。遂收起了琴便携了他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无需担心，无论你如何处理此事，或你家人如何，小楼宗始终是你的家。”
卫晏眯起眼睛，眼前浮现的是风过杏花带起的微雨，展翅欲飞的白鹤，花楼袅袅升起的青烟和眉目含笑的弟子们。
他的声音缓慢而坚定：“你说的对，小楼宗，就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