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晏放开精神的那一刻,长习长老是惊愕的——所谓精神,即是灵识,只不过未修行之前灵台未开,也只能说为精神。让长习长老震惊的是,卫晏的灵识实在是太浑厚了,竟能外放笼罩一整层藏书楼。
要知道,这是多少将将要筑基的弟子都难以做到的。他镇守藏书楼多年来,从未有新弟子能够做到这一点。远的不说,只说眼前的姜竫,当年也不过是离体一个圈罢了。
因为卫晏灵识浑厚至此,足以见其资质非凡,所以在卫晏找到了一本修真界最基础最普遍的“蕴灵诀”之后,他才更觉得惊愕——小楼宗藏书楼乃是外界修士都向往的地方,里头多少厉害法门,卫晏竟独独找到了这一本。
却也不是说这“蕴灵诀”用不得,只是人的思想总是,卫晏资质如此之好,总该有些极厉害的法门来配才是,他这会拿了一门最普通的,反倒叫人惊愕。可仔细一想,又没什么毛病。
姜竫也是有些惊讶,但他很快就收敛了神色,笑着把那玉筒从水里捞起来掏出手帕擦干水渍,夸奖道:“阿晏真棒。”
不记得是从哪里听到过,小孩子一定要多夸。
长习长老也醒过神来,露出和蔼的笑容摸了摸卫晏的头,只对着姜竫道:“长昀师弟安排了谁教他引气入体?”
“父亲说他自己来。”姜竫如实禀告道。
长习长老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师侄好资质,不可荒废了。”
姜竫十分恭谨地应下,带着卫晏回到了居住的小楼。
上一任道楼楼主号清和,有三名弟子,大弟子长习性好典籍,自甘默默镇守藏书楼,二弟子长决在外游历已有数十年未曾归宗,小弟子便是长昀,一举接下道楼楼主与小楼宗宗主的重担。
长昀真人对这位大师兄佩服极了,连带着姜竫对这位博闻强识师伯也是充满了敬佩和濡慕,从来都是毕恭毕敬。
姜竫细细跟卫晏说起了这一位长习长老的身份和性子,末了回头问卫晏:“阿晏觉着长习师伯如何?”
“很干净。”卫晏正抱着他的瓷盆,芙蓉花斜斜倚在盆壁,闻言抬头认真地道:“他很干净。”
干净地好像师兄的描述中冬日道楼青松顶上融化下来的雪水,带着阳光的温度,温和又包容。
“听父亲说,长习师伯嗜典籍如命,一生淫浸其中,至今也一个弟子没收,很是疼爱我。”姜竫笑着道:“我看师伯很喜欢阿晏呢,一定也很疼爱阿晏。”
卫晏点了点头,抱着瓷盆蹬蹬蹬就爬上了二楼回到他的住处,从内到外在他的卧房里绕了好几圈,想找个地方把他手里的瓷盆安置下来。
他向来是安静到有些沉默的,便是以无修为之身乘鹤于空,也不见丝毫惊慌,陡然间如此激动地跑上楼,可把姜竫吓了一跳,忙担心地追了上去。
“阿晏,慢些。”姜竫急急忙忙地追上来,不放心地一边叮嘱:“且慢些,莫摔了,会痛的。”
卫晏自然是没有摔的,只等得姜竫一上来就拉了他的手,指向自己搁在桌案上的瓷盆道:“师兄,摆起来。”
小小的少年人拉了他的手,眼睛里带着焦急和期盼,只盼着自己能立时寻个好位置,把他的花儿妥当的放起来。
这样期待的眼神,姜竫自是无法抵御的,应了一番好好好,便开始琢磨这花儿应当摆在哪里——师弟将这花儿看的甚是重要,竟不惜为此劳动师兄呢。
姜竫心里酸溜溜的,转念一想正是因为依赖师兄才劳动师兄,心里又舒坦了不少,思索间神色好一阵变幻。
卫晏和姜竫的小楼位置极好,坐南朝北,客厅里有两个大窗子对流通风,皆有松树盘虬,此午时左右的时辰,炽热的阳光洒在东边的窗棂上,满是温暖和朝气。
“放在那边会被鹤啄吧。”姜竫暗自琢磨着,一个人开始自言自语,又绕进内间卫晏的房里看,又说阳光不够,折腾去折腾来竟也不知放哪里。
“不若在那里支张小几,放在上面好了,又有阳光,阿晏看着又高兴。”纠结了一番后,姜竫选择在卫晏的床头不远处的窗子那里支张小几安放这花朵。
实在是师弟很喜欢这花的样子,若是每日晨起都能看见,必然十分欢喜。
听着这话,卫晏似乎是恍然大悟的样子,上前抱起瓷盆又蹬蹬蹬地爬上了一层,到了姜竫的卧房里。
“放师兄这里,我跟师兄睡。”卫晏异常认真地指着姜竫的床头道。
“好孩子要自己睡的。”姜竫试图哄他:“阿晏也要自己睡的。”
“不是好孩子。”卫晏马上否认:“自己,睡不着,要师兄。”
被师弟这样需要着,姜竫心里自是得意,只觉不枉自己这样仔仔细细地一手照顾,这样的需要让人心里酥酥软软的,窝心得不得了。
然而姜竫还是要哄他,毕竟师弟再依赖他也不可能一辈子跟他睡不是?现下先哄着,等他大了知道羞了就会自己睡了。
姜竫浑然忘记了他只比卫晏大两岁,但在他心里,卫晏只是一个三岁小孩,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需要自己顾着护着,三岁倒真是一点不假的。
最后那盆花还是摆在了姜竫的床头。
卫晏一向板着的脸也露出了一个细微的笑容,抱着枕头在床上滚了两圈。
他是从这朵孤零零的芙蓉花中出生,若不是长昀真人,那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对这世界一无所知。可能都不等他走到九方城,已经被人的恶念和坏心糊住了五感,从而厌恶起这个世界。
而这朵芙蓉花,对他而言乃是伴生一般的存在,时刻能给予他极大的安全感,如拐子王二那一回,他便是觉着,有这朵花在,他总是不会有事的。这朵芙蓉花,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卫晏直觉。
“阿晏为何如此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