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凉川的话，景宸知道，大家今天是非走不可了，于是不再多言，带着众妖进了教室。
“同学们……”
三个字一出，景宸心中一阵酸楚，后面千言万语一下子堵在喉咙口，竟然也说不出来了。
景宸的脸上写着不舍，拿起教案翻开看了看，叹口气又合上了。
然后，看着台下三十二名学员，勉力挤出一抹笑容道：“我知道各位都是人才，我何德何能……现在，大家都要离开了，我没什么好送给大家的，有两句话想跟大家分享。”
台下众妖都抬着头，好奇看向景宸，景宸稳了稳情绪，把那不争气的不舍压下去。
“做人嘛，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各中酸甜，大家以后都能自己感受，不过，记住两句话，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另一句，保持良善，与人为善。”
说完，景宸拿起白板笔在白板上写下一组数字：“这是我的号码，有需要的话大家随时可以联系我。好了，同学们，下课！”
景宸迈下讲台，朝着大家深深鞠了一个躬，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众妖走时，景宸没有出来，他也不在自己的屋子里。
只有小鸭，带上小吉给他的身份证明和少量现金，久久徘徊在棠园门口，想最后见景宸一面。
小吉本能地觉出远处棠楼某个地方有冷冷目光扎背而来，看小鸭不肯走，他也不敢留，求生欲极强地火速关上门夹着尾巴逃了。
小鸭还在等，不吵也不闹，安安静静得不像一只聒噪的鸭。
最后，景宸来了。
小鸭看到他，笑着迎上去：“小景老师，谢谢你来送我！”
景宸笑着点点头，偷悄悄往小鸭的兜里塞了一把钱，那是他身上最后的全部家当。
小鸭看了，笑得像个孩子，没有拒绝。
简短告别后，园门外，小鸭开始朝着外面的世界走去，迎着朝阳，像个早早背上行囊离家的孩子。
景宸则眼中含泪，宛如依依不舍送别孩子的老父亲。
正当含情脉脉之时，小鸭忽然挠挠头发，转身回头，从兜里掏出几包白色纸皮包着的药粉：“小景老师，送你个礼物吧。”
景宸接过来，闻了闻，没闻出什么味儿来，打开一看，是几包屎黄色的药粉：“这是什么？”
小鸭却已走远，只声音隔空传来：“这可是好东西，小景老师累了的话，就泡来提神吧。”
扒在门边，景宸试了试，果然，无形的结界为界，是出不去的。
他只好绕着棠园慢慢走，来了好几天了，这棠园，还一次没有走过。
此时，棠园里，花草果木依旧郁郁葱葱，半点没有深冬的模样，这儿，似乎永远都是繁花似锦，春情最盛的模样。
棠楼里一下子静得落针可闻，景宸不想回去，又没事干，干脆拿了把竹耙，慢慢地顺着一个方向，把落叶全都耙在一起。
日落时，落叶已经扫了高高一堆，景宸干脆倚着落叶堆躺在草地上看日落。
那头凉川在楼上，也看了景宸一整天。
棠楼里的气氛史无前例地压抑、沉闷、闭锁……
小吉战战兢兢躲在屋子里，连尿尿也不敢出去，只是一遍一遍地发信息催大黑赶紧回来。
终于，在景宸躺下看日落前不久，大黑回来了。
退去一身光亮麟甲，大黑走进棠楼时，依旧是那个没什么表情的肌肉壮汉。
“没有。”
站在凉川面前的大黑言简意赅地回了这么两个字。
凉川听后，只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没有太多意外，抬头问：“另一件事呢？”
大黑的眼若有若无地瞟向窗外的景宸，略略整理思路，照例言简意赅地答：“没有父母兄弟，没有交心朋友，没有工作，没有伴侣，也没有固定收入，房租还欠了三个月的。”
“都没有吗？”凉川淡淡问，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小吉正扒着墙角叹大黑高明，那最最关键的信息，就藏在一堆回话里，虽然半点不特殊，但连他都听出来了重点所在。
“没有。”面对凉川的再次确认，大黑断然斩钉截铁地答。
“还真适合绑架呢……”凉川的眉总算舒展开来，然后，道声辛苦便让大黑休息去了，而他，则慢悠悠踱到棠园里去。
一副心愿得偿、得意扬扬的大尾巴狼模样。
他的手机里，一条提问下，涌来无数热心网友：
问：小可爱不开心了怎么办？
网友1：OMG，我的老天爷，这简直是送命题啊，我不会，下一个！
网友2：买衣服买包包买口红！买买买！哄她哄她哄她！不要问为什么！就哄！
问题补充：忘了说，性别男。
网友沉默……
问题补充：公司下属。
网友炸了：给他涨工资！给他放假！给他配老婆！给他给他给他！什么都给他！
问题：哦，忘了，还没工资。
网友再次短暂沉默后：这样的公司还招得到人吗？确定不是非法传|销吗？要不，我们报警吧！
问题补充：不是！我们是正规的！
一张部分模糊的营业执照传了上去。
全能解忧公司……
网友：果然，还是直接报警吧！不用怀疑了！
没心没肺的某老妖怪心想：网络果然还是不靠谱，关键时候还得靠自己上……
然后，凉川收起手机，来到景宸身边。
脚步声已经很明显，确认过距离，是景宸可以听到的范围。
可，景宸不搭理他。
凉川想了想，准备来个原地碰瓷。
只是，就那么倒下去求蹭求抱的事，猫猫狗狗干得出来，他凉川脸皮虽厚，却还是有点干不出来。
于是，凉川上演了一出很有品位也很符合他气质的碰瓷。
“啊——呀——”凉川表情浮夸地站在一丛花树下，扯着一段花枝，拉扯着做出头发被花枝勾住的模样，“我被缠住了……”
花朵鲜艳热闹，花枝颤颤，被扯住后落花纷纷，花雨里，貌美小老板半嗔半怪，是略显沙雕又自以为很有气质的碰瓷无疑了。
虽然但是……可惜景宸瞧也没瞧他一眼，继续看落日。
“谁来帮帮我……”凉川继续演。
景宸照旧一动不动，末了，花枝下某人跺了跺脚。很快，就有一张好看的脸垂在景宸眼前：“我头上有朵花花，要不给你摸一下好了……”
景宸：……
然后自然无可奈何地气笑了。
景宸坐起来，伸手，正好摘走凉川头顶的一朵花，花梗不知勾到什么地方，拿下时，凉川的头发散了一些，一缕发丝顺势拂在景宸脸上，簌簌地拂，轻轻地痒。
景宸目光自然向下，落在凉川的脸上，就见了落日余晖里，那人含笑俊朗的模样胜过所有迎春怒放的花。
“老板，”景宸靠回落叶堆，躲开那缕发丝的撩拨，“他们，不会有事的吧……”
凉川捋了捋头发，坐在景宸身边：“怎么可能有事，都是些熬过天劫的妖。”
“是吧……”景宸的情绪淡淡的，“可为什么我还是有些难受。”
“花花都给你摸了！你为什么还要想着他们？”凉川又演上了，“我哪里不好？哪里比不过他们！你告诉我！我…立刻马上…让他们改！”
景宸：……
“明明他们学核心价值观的时候那么积极的，为什么临走时却像换了模样，我只是不明白……”
凉川正色：“所以，你信了？”
“什么？”景宸不明所以，转过头看着余晖里的凉川。
凉川平静注视景宸的眼：“你们人类还真是好骗，看什么听什么都用眼睛和耳朵。”
景宸更是摸不着头脑：“不用这个，还用什么？”
凉川笑了笑：“用……心。”
语音里，软玉香葱一般的手指轻轻点在景宸心口：“你在二楼为他们求情他们都听见了，既然知道已经挽回不了，他们便不会强求，只会用最轻松的姿态告别，以此消解离别的悲伤。”
“听说过生者的离恨吗？”凉川接着问。
景宸摇了摇头。
“有些人，有些动物，活到差不多岁数了就会变得刁蛮难缠，直到让身边人都受不了，于是，他们走后，活着的人才会松一口气，觉得失去的不过一个累赘，生离死别也还不错……”
“其实，那是离去者能为生者释放的最后爱意。”
“妖啊，很多时候也这么一厢情愿，不想徒留牵挂和羁绊……”
景宸的眼中忽然晕出湿润：“老板，等我一下……”
然后掏出手机，在众妖组建的群里发了一条消息：“同学们，你们的善意我体会到了，受教了！谢谢！”
城市四处，各自分散的地方，同时有手机提示音响起，有人拿起手机看到信息，笑着拍了眼前的图发过去：
“小景老师，来吃带屎味的猪大肠啊！”
“还有这个，屎臭屎臭的臭豆腐！”
“夜店走一波！”
“什么都不如喝酒有意思，喝酒的来！”
……
看着形形色色的黑暗料理和烟火迷离的市井混乱，景宸笑了：“老板，大家都是人才，为什么还要找我呢？”
凉川：“大概，是觉得你蠢得可爱吧。”
凉川说这话时，目光洒洒落在景宸脸上，不知是不是余晖斜照的关系，景宸只觉得暖。
景宸：“老板，我错了，以后都不用可爱来夸你了。”
凉川：“怎么？”
景宸：“果然，会让人有些……误解。”
凉川侧过脑袋，饶有兴致的模样：“哦？”
“就是……”景宸大方看向凉川，眼里有些明亮的光，“可爱什么的，总是有些羞|耻啊。”
凉川笑了笑：“是吗？总觉得你刚刚要说的不是这个。”
景宸脸一红：“是的。”
其实，他本来想说的是：总是……会有些莫名的悸动在心底酥酥痒痒地挠，好像要发芽的种子，一不小心就能长成参天大树枝叶弥漫似的……
二人说话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凉川刚刚在网上发问的那个帖子已经被好事者拼拼剪剪之后在某乎顶成了一个搞笑热门帖。
很快，凉川的电话响了。
依旧是两袖清风的怀里一掏，手里就奇迹般地多了个手机，凉川皱眉一看，按了，扔回怀里。
那边又打，又按。
再打，关机。
是不想被打扰的有脾气傲娇小老板无疑了。
暮色四合，太阳也终于落下了山，四周瞬间凉了下来。
凉川似乎总是怕冷，不知不觉已经往景宸的方向挪了又挪，景宸也不退开，就由他靠着。
“老板，”景宸问，“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凉川故作嗔怪：“你不是一直在问，我不是也一直在答吗？”
景宸：……
凉川伸出一根指头：“三个，不能再多了！”
景宸汗颜，育人工作下条件反射地伸手打开他的三根手指：“这才是三。”
看对方骨节如玉的手指和自己的手指按在一起，凉川几不可查地勾了唇角。
傻子……
但是好可爱！
“好，”景宸点点头，幅度很小，因为一动，就会被凉川散在风里的几缕发丝撩到脸颊，“为什么这次课程结束得那么快？”
凉川：“教那么多干吗？你难道不知道，有些东西，慢慢懂得才是种乐趣……”
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景宸：“那埋起来那个学员呢？”
凉川的脸神不知鬼不觉地略微红了红：“他有毒，埋那儿清瘴！免得出去祸害。”
景宸：……好吧。
“还有小鸭呢？”
凉川：“那就真的只是因为很讨厌了。”
承认得大大方方，一点不慌，老傲娇本娇了。
景宸诧异：“为什么？”
“你想知道？”凉川递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景宸没来由退了一退：“嗯……算了，我忽然不想知道了，老板这么做，一定有老板的道理……”
这边正说着话，那边急急驶来一辆车，汽笛声从园门外试探性地小心传来。
小吉一溜小跑着出去开门，愁云惨淡地迎了一个脑满肠肥的人进来。
“老板——”小吉扯开嗓子吼，“皮总找你！”
即将有帅气又靠谱的新人物登场，是闻君很喜欢的一个角色，希望大家也喜欢~
ps：今天的闻君也是期待被小可爱们翻牌子拿留言狠狠蹂|躏的一天~等你们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