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小吉的话，凉川就又皱了眉头，周身气势又冷了几个度。
显然，来人不招这位主子的待见。
景宸回头，看见开启的园门里大迈步走来一个脑满肠肥的男人，身后跟了一个西装笔挺戴金丝眼镜的精英男。
前者目光如炬，虽看上去浑圆胖实，但一双眼里满是藏得很好的精明，后者，边走边抱着笔记本，单手飞速输入，一副老子很忙谁也不理的模样，但眼角不时散出的余光暴露了他的心虚。
景宸愈发疑惑。
看到凉川悠闲席地坐在棠园里，二人直接走了过来。
路过小吉时，小吉明显愣了愣，然后欢天喜地地抱住精英男的胳膊：“青哥哥，你回来啦？”
精英男手下略停了停，没说话，没点头，只眉间一缕心事地跟了胖男人朝凉川走去。
见人过来，凉川干脆双手枕住脑袋躺了下去。
景宸不知来人是何身份，也不太清楚自己此时的身份，一时不知该坐还是该站：“老板，谁啊？”
景宸问得小心，声音也不大，凉川却不以为意，郎朗回道：“皮大嘴。”
景宸：“啊？！”
凉川：“皮休啊。”
“貔貅？”景宸听得分明，脑海中顿时乱入了一幅上古神兽图，以及那个聚四方财却只进不出的奇葩设定，“是我想的那个吗？”
凉川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景宸：……
“好吧，那，另一个呢？”
问的是精英男。
凉川跷起二郎腿，一晃又一晃，语气更加不屑：“叛徒。”
景宸：啊？！
闻言，精英男的脚步又不自然地顿了顿，皮休扫眼看精英男一眼，眼底精明一闪即收，随即快步朝凉川走去。
“你胡闹！”说话间，皮休来到二人面前，对着躺倒的凉川道，“早就跟你说过，信息时代了，不要在网上发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知不知道，你提问的那个帖子，差点给你、给棠楼惹来祸事！”
“哦……”凉川懒懒道，眼睛看着远处，瞧也不瞧皮休一眼，“那不是还……差点么？”
皮休气得想跳脚。
现在离得近了，景宸看他，肥是肥了点，但奈何人灵活啊，眼中的精明又是一般难得见的，以至于在他面前，总会不自然起些恐要折财的担忧。
也不知道其他人是个什么感觉，但景宸的这个感觉分外强烈，让他不自然捂住了钱包，然后景宸忽然想起，他已经身无分文了……
“你瞧瞧你，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好好一个公司，也被你搞得清冷惨淡……”
“那能怪我？也不看看你起的什么破公司名字……”凉川语调幽幽，说话间慢吞吞将目光挪到皮休身上，眼底柔波随即起了一分盖过一分的寒，“还有，什么时候，我允许你这么同我说话了！”
皮休：呃……
好像，戏是有点过了。
“不是……”果然精明，皮休的声音立即软了，是讨好的米店老掌柜模样，搓着手道，“你说嘛，你发什么不好，怎么会有人随便就把公司营业执照发出去了呢？你发帖没多久，有人贴贴剪剪，已经把你那个帖子顶成了热帖，还有人实名拨打热线到工商局举报，说你搞传|销！要不是阿青发现及时，组织了团队删帖，又搜出对方身份，花钱封了口，你，可就麻烦了。”
还是个搞笑热帖，不过这一点，皮休很精明也很识时务地没说。
“哦？阿青？”凉川终于将钉在皮休身上的目光挪到精英男身上，玩味地道，“人你不是说就借两天吗？这会儿，还回来了？”
精英男不敢去看凉川，目光躲闪着只落在电脑屏幕上，一副忙得不可开交的亚子。
屏幕冷光打得他一张脸棱角分明，是有些凌厉的模样。
只是，景宸却细心发现，他的手指，正在抖。
“你瞧，”皮休搓着手，一副生意人斡旋的姿态，“沐青这孩子嘛，在你这儿就一打杂的，到我那儿，可就是能统御千人的奇才，所以……”
“所以……”凉川目光继续落在沐青脸上，“你是愿意跟他去了？”
沐青顿住，这次，没法再装作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明白。他合上笔记本，凌厉的一张脸忽然失了光源，在暮色里，竟又起了柔和，那样子，也是风度翩翩的陌上公子。
景宸看他，直觉他和凉川之间，应该是有些什么不可言说的故事的。
“那什么，虽然你先前待沐青不薄，但我保证，我也不会亏待他，而且，以后棠楼的一切所需，我都……”
一记目光杀去，皮休闭了嘴，凉川就又盯着沐青看。
“……”沐青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什么声音。
空气中一时十分安静。
皮休涨红了一张脸，景宸则在脑海中搜肠刮肚，想要找点什么话题打破沉默。
就在这时，沐青开口了，声音清越：“老板，我想跟他走。”
明明白白的一句话，清清楚楚的一个意思，再不用多说什么。
“好。”凉川回得也很简单。
“好好好……以后棠楼的事就是我的事，都包我身上了！”得了一员猛将，皮休高兴得合不拢嘴，大包大揽道。
凉川冷笑一声：“我又不是卖娃，再说了，你包？棠楼几时轮到你说话！”
皮休顿时冷汗津津，凉川生气了。
景宸也觉出了四周的微妙。
“哇——”
躲在草丛里的小吉一声哭腔，不顾大黑的拖拽，一脚踹在大黑膝盖上，挣脱后从树丛中走了出来。
“青哥哥……”小吉哭道，“你真的要离开棠楼了吗？我……舍不得啊……”
凉川坐起，拢了拢头发，骨节分明的一只手，大约是冷得厉害了，有些微微泛白。
他看了一眼小吉，景宸以为他又要骂人，没想到，凉川这次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起身走了。
景宸跟了上去，凉川却没让他跟上，微风中，衣角轻轻飞起几分落寞，凉川回了灯火通明却冷清寂静的棠楼。
“别哭，”这头，沐青替小吉抹去眼泪，像个大哥哥般柔声安慰，“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以后，我常来看你……”
小吉却哭得更大声了：“青哥哥……呜呜……你回不来的……呜呜……老板，嗝……一定不会给你开门！”
其余人听了，均是一头黑线，就见沐青仍是一脸纵容笑道：“那，小吉给青哥哥开不就好了。”
小吉一愣，哭声顿止，随即连连点头：“嗯嗯，青哥哥说得对，你悄悄来，我悄悄给你开！”
众人：……
所有人都听见了好不好，这孩子，说好的食肉动物呢，还顶级掠食者，确定不是哈士奇成精么？怎么有点傻啊……
这夜，棠楼静得空气都好似凝固了。
凉川没有下楼吃饭，大黑做了一桌子好菜，天知道他一个吃小昆虫的怎么有本事做一大桌全是肉的菜，而且，怎么先前就一次也没露过手，这手本事，连凉川似乎也是不知道。
只可惜，小吉早上吃了好几只烤鸭，又哭了一场，兴致缺缺，一桌子菜几乎没人动。
“那个……”景宸试探着开口。
“别问。”大黑立刻阻止。
想来，这怕是大黑第一次对景宸说话了。
“哦……”景宸默默喝汤，真的不问了。
“青哥哥人很好的，他陪老板的时间也最久，来棠楼的妖怪几乎都被他关照过，只是，青哥哥总说他能做得更好，能做得更多，在这里，有些寂寞……我不懂……”
“不懂就别懂了，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大黑出言打断。
景宸惊讶地看着大黑，他狡猾地知道只要自己出声起个头，小吉一定会开口接下去，告诉他想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大黑粗犷外表下，原来有这么细腻的一颗心。
小吉简短的几句话里，景宸已经能够猜出事情始末，无非是有人想要好好做事，做大事，而某妖却只知道偷懒睡觉，道不相同，不足为谋，便自然只有分道扬镳这一条路。
这种事情，没有对错，但先走的那个人，总是要承受更多，要更勇敢。
因此，景宸刚刚于暮色中见了沐青而忽起的那丝闷闷情绪有了纾解之处，心中便松了下来。
半夜，凉川下楼，看了看安安静静的卧室一侧，转身来到饭厅，拧开门再轻轻关上，微微叹口气开灯时，被眼前场景吓了一跳。
空旷寒冷的饭厅里，景宸盖了一件厚衣服，正坐在椅子上，等他。
“你……”凉川诧异，“还没睡？”
景宸打了一个哈欠，被刺眼灯光恍住了眼，揉了揉眼睛后站起来，将盖在身上的衣服穿上，拧开煤气，开始烧水。
同时，打开另一个火炉上炖着的汤锅，低头闻一闻，笑着回头：“老板，炖了高汤，一起吃面？”
“我……只是起来喝水。”凉川像个小朋友般狡辩，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
景宸装作没听见，端过早已洗好的配菜，一点点撕开：“可是，我饿了啊，老板就勉强一下，陪陪我？”
凉川冰凉的脸上破开一抹温柔，垂眸笑了一下。
这傻子，要是我不来，还准备等一晚上不成？
肥油厚脂的猪骨，炖了小半个晚上，为了去腻，还加了青白的萝卜片，此时盛在碗里，落了宽面、油菜和葱花，青白相间，好不养眼。
照例是两只大碗，照例是两双筷，照例是面对面坐下，照例只是吃面，没有其他。
可是，某种暖暖的东西进了胃里，蹿过血肉，连心也暖了起来。
吃饱喝足，凉川靠在椅背上消食，景宸站在水槽边收洗。
忽然，凉川道：“我叫你宸宸吧。”
那个小妖怪就是这样叫的，莫名很亲密，他也要！
景宸没有回头，只是洗碗的手顿了顿：“还是叫小景吧。”
凉川不满：“为什么？”
景宸：“我怕想起有些事情。”
凉川嘴角噙着笑，若有所思：“也好。”
“老板，”洗好擦手，景宸回头，“要不，你多跟我讲讲棠楼的事情吧。”
凉川眸中凉意又起，刚刚的暖意一散，整个人又有些疏离淡漠。
景宸心思如何细腻，却只宛如未见，继续道：“我想多做点事，也想……帮你留住那些你舍不得分别的人。”
话一出口，凉川立即收了目光，微垂的眸里，晕了湿意，是可可爱爱很不争气的亚子了。
千年老妖怪什么的，也是很重感情的。
只是，看在景宸眼里，他又忍不住想用那个不准用的词了。
“还没给你工资呢……”许久，凉川抬头，“你想好要多少了吗？”
人后的凉川有些温润憨萌的属性，每当看到这样的他，景宸就总跃跃欲试想使坏，想作。
于是，大尾巴景宸踮起脚尖，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那得看老板觉得我值多少了……”
谁知，没有如平常一般变脸，凉川闻言凛了神色，竟然开始认真思考，口中念念有词：“要不，我明天看看我的信用卡还能不能用？身上的钱不多，但……都给你好了。”
毕竟，从第一眼开始，景宸就给了千年之前那人给过他的相似感觉，凉川觉得，一切不可能是巧合。
然后，怀中一掏，掏出一个手机，戳戳点点，景宸的手机里传来信息提示音。
打开手机，景宸就见一个陌生号码直接转了六位数的钱过来。
“只有这些了……”凉川俊俏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略微羞愧的神色，“不过，我还有些金银什么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直接换钱……”
景宸愣住了，他只是开个玩笑啊，而且，凉川什么时候有了他的号码。
看着那个陌生号码，景宸心里忽然就很暖很暖。
他从没跟凉川说过自己的号码，只有那天写在教室白板上，但也很快就被他擦去了。
而凉川，却已经记住了。
“老板……”景宸想说什么。
话没说完却被凉川打断：“还有，放你两天假吧，想去哪儿去哪儿，记得回来就成，我……们，在棠楼等你。”
景宸笑了起来，他是想离开棠楼回租住的小屋看看来着，还没来得及说，凉川直接放他假了，于是，促狭心再起：“老板，你这么放心？要是我……不回来了呢？”
凉川愣了愣：“……我对自己有信心！”
别说人，就是妖，这么帅这么优秀的也根本找不到第二个好不啦！
景宸听了终于笑出声，是傲娇老板的标准答案没错了。
然后，就听凉川淡淡补充：“要真不回来，大不了……再绑一次就是了……反正，手熟得很。”
可以说是极其不要脸了！
凉川：花花给你摸了，钱钱也都给你了，你为什么还会不回来？
景宸：骗婚骗爱了解一下……
下一章，追夫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