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景宸背着个小包就出门了。
走出棠楼院门时，景宸回头，没有看见任何人，也没有人要为他开门的亚子。
只是，景宸伸手一推，门也就那么开了，好像从来没有拦过他给过他伤害的无良渣男那么赤|裸坦率。
回到租住的小区，闻着熟悉的早点摊味道，听着小区大妈老练入骨的国骂，再路过那个老得有些中风直腿走路僵硬着半边身子撒尿淋漓了一条腿的狗，景宸觉得，这几天的生活，真像个梦。
掏出手机，里面六位数的金额刺痛着景宸贫穷的内心。想了想，留下几千块，其他的，都转回去了。
一秒钟后，钱又转了回来，附言：“我的钱就是你的钱，随便花。”
这个，满满的被包养的即视感是肿么回事？
景宸只得暂时将钱收下，毕竟这个点，凉川那懒蛇一样的作息，不应该就起的。
要是转来转去触了凉川身上哪片隐形支棱着的逆鳞，他怕光天化日的又被五花大绑地拖回去。
他，还想要点脸。
上楼、开锁，进了房间，景宸霎时呆了。
他才离开几天啊，房间里的东西就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景宸赶忙拉开书桌的柜子，里面放了他的笔记本电脑，还有毕业这些年本本都被寄予厚望又本本都扑到连他这个亲爸爸都不敢认的小说文稿。
现在，都不见了。
阿西吧！
光天化日，抢人儿子！就算是没人要的儿子，也不能给人抢！老父亲的心会痛！
带了怒气的景宸转身开门就要去找房东，却正好和听见动静上来查看的房东撞了个正着。
仇人见面，分外……秒怂。
因为，深埋在骨子里的贫穷和此时并不友好的处境瞬间让景宸认清了形势：“阿姨……啊不，小姐姐，我的东西呢？”
面前“小姐姐”脸上的褶子被扑了一半的厚粉盖住，还没抹匀，正随着刻薄嫌弃的生动表情簌簌掉落，化妆化到一半，还见了个拖欠房租的，可想而知心情不好：“什么东西？钥匙交出来！你都欠三个月房租了，还想要东西？！”
景宸咬咬牙：“行，钱给你可以，东西得先还我！”
说罢拿出手机转了三个月房租给“小姐姐”账号。
看到入账信息，“小姐姐”的口气才有所缓和：“就那废纸和破电脑？早卖了。”
“啥？！”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是我的房间，你们动我的东西是不是应该知会一声啊！我又不是没有电话！”
“哟，小伙子，你这么说话可就是你不对了，你翻翻自己的手机，我都给你打多少次电话了！你接过一次吗？天天摸黑回来，跟个贼似的，给你留了三个月的房算我仁慈！就那些破烂玩意儿，卖了还不抵半个月房租呢！就这样，你还有脸冲我吼！”
想起被绑那日前数不清的未接电话，景宸忽然泄了气。
“小姐姐”还在絮絮叨叨，眼看多说无益，景宸忙问：“东西都卖哪儿了？你告诉我！我去找！”
笔记本电脑里还有很多他不能舍弃的东西，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他都得找回来，那不是钱的问题。
景宸现在只是担心去得晚了，电脑里的东西就要被格式化了。
他等不起。
约莫是眼中的焦急太过炽烈，扑粉的“小姐姐”愣了愣，讷讷道：“谁知道卖什么地方去了，不就是之前……那个收废品的老头来收走的……”
都说关心则乱，一着急，景宸就想往外扑，一扑，就忘了脚下有门槛。
一脚绊到门槛，眼前是扑粉的“小姐姐”，不出意外，景宸就要扑她身上。
可，对方的尊容就算意外扑下去也下不去手，电光火石间，景宸咬咬牙狠狠心扭腰一翻朝着一旁跌去，那边，是又窄又陡的楼梯……
咚咚咚咚……
这一跤摔得狠，人直直摔到楼梯口还没止住惯性不算，又朝外滚了滚，包里的电话飞出老远，一辆深蓝色轿车驶过，咔嚓一声，将手机碾碎……
景宸也收势不及滚到车边，还好轿车一脚刹住，避免了一场悲剧。
随后，车上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个看了看正脸朝地趴在地上的景宸道：“沐总，走吧，这种地方，碰瓷的多！我看了，人没事，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免得……”
另一人一身名贵西服，却丝毫没有架子，绕过车头走过来蹲下|身子，只看了一眼，惊道：“是你？”
景宸摔得七荤八素，但伤都不在脸上，闻声咬牙忍痛抬头，看到一张老面孔：“沐青！”
******
棠楼里，昨日夜间哭得有些累，饭也没吃好的小吉早早醒了。
出门就见景宸的房门大开，床铺整齐，但里面没人，不但没人，连包也不见了。
小吉忙着去推大黑的门，大黑竟然也不在。
晕乎乎的小吉不知道想到些什么，刚想大吼一声老板时，见鬼一般看到凉川竟然已经起了，而且，还穿戴整齐地坐在一眼就能看到大门的那条长椅上。
那长椅，小吉没记错的话，凉川一直不喜欢，叫嚣着要铲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小吉于是揉着眼睛挪过去，告状精附身：“老板，小景老师不见了……”
睡眼惺忪的小吉再三确认，凉川此时坐的就是那条被他判过死刑的长椅，而此前，凉川一次也没有在这条长椅上坐过。
说来，这长椅跟棠园里的其他长椅也没什么不同，如果一定要说有点什么不好的话，大概就是，坐这儿一眼就能看见院子外的来人了吧。
凉川半眯着眼睛，声音从盖在脸上的书下传来，依旧是懒懒的：“我给他放假了。”
“哦……”小吉揉揉眼睛，忽然，“不对啊，老板，我怎么没听说过有假？”
大黑耳力超脱同类的优越，到后院拔菜回来，刚进饭厅就听见小吉的话，当下抖了一抖，拉开窗户就想把这不长记性的傻子拖回来。
再一看，那头，不但不长记性，还胆大包天地直接挨着凉川坐下了。
“老板，我也想放假……”小吉弱弱地对着凉川说。
凉川保持姿势不变，只是声音不耐烦地道：“人家一天到晚忙着上课，连觉都不舍得睡，你呢？吃了睡睡了吃，还好意思要假！”
小吉转头看看凉川，吃了睡睡了吃的，好像某妖才是吧……
当然，这样的话，脑子里的坑大如小吉也知道是不能说的。
为了缓解尴尬，小吉重新开了个话茬子：“老板，你怎么起这么早啊？我还第一次见呢……还有，这椅子，不铲了吗？老黑回来了，我正要跟他说呢……”
这话说的，还不如不说呢，果然老天分配属性必定成双成对，别人聪明又漂亮，机灵又省心，小吉就厉害了，告状精附带哪壶不开提哪壶属性。
果然，凉川的脸虽然挡在书本下，看不出情绪，但小吉还是后知后觉地觉得，凉川气场似乎有点不对，他身上大妖的压迫力厚重了，而且正散发出来又在将他往外排。
憨傻迟钝如小吉，蕴含在排斥力中的情感他怎么可能捕捉得到，以为自己找错了话题，一个话题没人接，又自顾自起了另一个，只是，一个不如一个罢了。
末了，小吉带着初起的晨音絮絮叨叨道：“对了，老板，我能不能先预支一个月的工资啊……我家大大要打榜，群里的小姐妹喊我一起去！”
凉川这次，真的抖了一下，追夫打款一时爽，他忘了要付工资这事儿。
“老板……”等了一会儿，凉川还是没有回复，小吉继续犯傻，“你看，我又不会跑，也就提前预支一个月的薪水……”
“钱没了。”凉川淡淡打断。
“啊？”小吉没反应过来，“钱呢？”
“给宸宸了。”声音里仿佛带了糖，甜丝丝的。
是有小心肝可以疼的得意大尾巴狼没错了。
“程程？”小吉不可能听得出来，仰天思索，片刻，“老板，你是不是被哪个山头新近化形的野狐狸精给骗了啊，这名字，一听就很不靠谱啊！”
野……狐狸精？
凉川和大黑隔空被小吉的脑回路惊得抖了一抖。
“老板，我跟你说，昨天我群里的小姐妹跟我讲，现在社会上有些人可坏了，骗人感情骗人钱，有的还骗婚骗子！你是不知道，那些受害者都老惨了，被骗了都不相信，以为自己一抔真情怎么可能错喂狗，就眼巴巴地原地等着骗子回来，有一个更是一直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刮风下雨都不走，嗯……就是老板坐的这种长椅，说要等去给她卖甜筒的死骗子，警察去了都不得行……”
大黑终于赶到，二话不说，揪住小吉后脖颈的衣服，拎着他就往回走。小吉挣扎着还想说话，被大黑捂住了嘴。
“放下！”凉川拿下盖在脸上的书，略略坐正，“讲讲清楚！”
大黑：……
小吉：“老板，还讲什么啊，我就问你，你是不是把钱都给那个什么……程程了？”
凉川点点头。
小吉：“人是不是一早就跑了？连个消息也没留？”
凉川看看景宸的屋子，再次点点头。
小吉：“完了还联系不上，不但拉黑了，连电话也打不通？”
凉川拿起手机一拨，电话果然打不通了，而且是响了一声之后就急促地直接断了。
小吉两手一拍，一副居委会大妈见惯青青草原的老练模样：“你瞧吧！没跑了！”
凉川：“可是，早上他把我给他的钱退回来了……”
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般变了讨好的脸，小吉扑到凉川身侧，抓住他的胳膊，正准备把脸也贴上去蹭一蹭，凉川略微嫌弃，小吉立即放手，只敢讨好地顺毛捋了捋：“老板……那，我工资能先支一个月的么……”
凉川：“我又给人转过去了。”
小吉泪目：“这次没退？”
如同被父母教育的失足少年，凉川懵懂着摇了摇头。
小吉一脸过来人的姿态：“老板，你这是，遇到段位高的了……完了完了，老黑，我们怕是又得去喝西北风了……听说今年的西北风特别冷，冻嘴！要不，咱们试试吃土吧，等太阳出来晒暖和了再吃……”
大黑一脸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让人恨不起来的傻子。
凉川却想到了别的，于是起身紧了紧衣服，又从大黑手里拿过钥匙，道声：“我去去就来。”
朝着车库去了。
大黑松了一口气坐下，小吉还在悲愤中，忽然想起什么，冲着绝尘而去的车喊：“老板，车后备厢盖还没修！而且……您那方向感……”
……找得着吗？
小剧场：
凉川：媳妇儿走了，我就坐在门口等，这样，媳妇儿一回来，就能看见我了，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