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部大楼的灯大多灭了，只有少数窗口和走廊还亮着。
陈芷若把车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前往住院部。
深夜的急诊依然忙，但通往ICU区域的通道，则显得格外冷清。
陈芷若压低帽檐，尽量避开还亮着灯的护士站。
凭着医院的指示牌，小心翼翼地朝着重症监护室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陈芷若的心跳得很快，几乎要撞出胸口。
她既害怕看到那个残酷的现实，又急着想要确认。
终于，陈芷若站在了ICU的探视通道外。
这里有一面巨大的玻璃墙，可以将里面的情况看得比较清楚。
走廊里只有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非常安静，偶尔有仪器发出的轻微声响从门缝里传出来。
陈芷若缓慢地靠近那面玻璃。
透过玻璃，她看到在靠里的一个床位上，躺着一个人。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她也认出来了，那就是林凌。
他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白纱布，只露出一张白得吓人的脸，嘴唇闭得紧紧的。
身上插了好多管子，连着旁边屏幕上闪着各种数字的机器。
呼吸机有规律地一起一伏，替他喘着气。
林凌的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整个人就像一个蜡像，安静得吓人。
如果不是旁边那些维持命的机器还在转，他看起来就像已经离开了。
陈芷若伸出手，指尖轻轻碰到冰冷的玻璃。
这个她又爱又恨的男人，现在就这么没一点生气地躺在那儿。
看起来那么脆弱，好像碰一下就会碎掉。
旁边那些维持命的机器上跳动着的数字，是他跟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陈芷若只觉得一股酸楚猛地冲上鼻子，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在这一刻，终于冲破了她所有的伪装。
她靠在玻璃墙上，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控制不住地滑下来，打湿了口罩。
又顺着下巴，滴落在她深色的衣服上。
林凌的灵魂，静悄悄的飘在陈芷若旁边。
一股难以形容的冲击，狠狠撞在了林凌的灵魂上。
陈芷若在哭？为了他？
在林凌感觉几乎被整个世界都抛弃的这一刻，陈芷若竟然在为他掉眼泪。
就那么一瞬间，林凌心底深处的死寂的，竟被硬生生触动了。
一丝虚幻的暖意，驱散包裹着林凌灵魂的刺骨寒意。
林凌甚至恍惚觉得，二人之间那道深不见底的鸿沟，好像都在这无声的泪水里暂时消融了。
但这感觉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转瞬即逝。
陈芷若为什么哭？
也许是愧疚吧，林凌只能这么告诉自己。
毕竟曾发把所有事都告诉了她，陈芷若知道了自己匿名帮她的那些事。
以陈芷若的性格，发现自己错怪了人，心里定然不好过。
如今再看到林凌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愧疚感自然会被无限放大。
陈芷若是在为她自己的过错忏悔，是在求自己内心的安宁。
这跟在乎他这个人，压根儿没多大关系，只是同情罢了。
林凌现在这惨样，随便谁看了都会觉得可怜吧。
陈芷若是陈家大小姐，陈氏集团的总裁，还是孔令肇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她站在那样高高在上的地方，俯视着ICU里跟垃圾没区别的他，生出几分怜悯之心，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这种眼泪，更像是一种上位者对失败者的施舍。
林凌不想去琢磨更不堪的可能性，但那些念头却自己往外冒。
陈芷若看到这个曾让她那般痛苦的人落到这步田地，她的心里难道不会有点别的滋味？
谁知道呢，人心隔肚皮，复杂得很。
林凌强迫自己不去想，他和陈芷若早就不在一个世界了。
陈芷若是展翅高飞的凤凰，前途无量。
他只是陷在烂泥潭里，等死的蝼蚁。
陈芷若有她的阳关道，还有孔令肇那样门当户对的天之骄子相伴，未来一片坦途。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还存在什么狗屁感情？
陈芷若流泪的理由可以有千百种，唯独不可能是因为还爱着他。
那些过去，早就该埋进土里了。
林凌不能因为看见陈芷若几滴眼泪，就又起了不该有的心思，那是自取其辱。
他已经这么惨了，不能再让自己更可笑了。
陈芷若的眼泪和他无关，也和爱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