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之日，我被送进以残暴闻名的摄政王府。
本是替嫁，但姐姐见我过上好日子，心有不甘。
便拾掇爹娘，将我残忍杀害。
爹娘偏心养女，天天盼着她能和我夫君恩爱一世。
但他们错了。
我的夫君，只会带来厄运。
1
我的魂魄跟着柳思思回来摄政王府。
周衍身穿铁甲推门进来。
数月未见，他的五官似乎更加锋利了，周身尽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杀伐之气
柳思思放下手中的书，用颤抖的手拿起杯子，温柔一笑将茶递给周衍：“夫君回来了。”
周衍接过茶水，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
柳思思日日在房中模仿我，甚至连声音也十分相似。
她拿刀剃出我的皮肉时，曾无比贪婪的炫耀：“姐姐，你是亲生的又怎么样，你的一切还不是我的了。”
“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心思模仿的吗？还好爹娘给我找了帮手。”
为了替代。
柳思思学我神态，说话语气连小动作都有九分相似。
爹娘还帮她找了江湖术士，将我整张脸生剥下来，给她换上。
如今这张脸嵌在柳思思脸上，连周衍都分辨不出。
柳思思说要伺候周衍沐浴。
但每日戌时，是周衍练功的时间，他因此多问了句。
柳思思手猛地纂紧，闪烁其词：“边疆战事刚结束，妾身不想夫君这么辛苦。”
周衍并不领情：“之前该做什么，如今照着做，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柳思思委屈瘪嘴，她一直在众星捧月中，何曾这么难堪。
周衍去了练功房。
但柳思思顾不上生气，也跟着一起过去。
那地方我不喜欢，每次他叫我去那，总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练完功的周衍，比平时更加暴戾，尤其是军中几月没有碰过荤腥，下手没轻没重。
我对他而言，不过就是发泄的工具。
夫妻两年，我也总算摸索出一些方法，能让自己少吃点苦。
柳思思没经历过，定要吃些苦头的。
但这些苦头，她早就要吃了，因为原本要嫁给周衍的人，是她。
2
周衍年少遭逢家破，满门只剩下一人，我爹是帮凶。
我爹曾在大庭广众之下，施舍周衍一块骨头，要他像狗一样吃干净，还要他咬着骨头绕大街爬行两圈。
几年后，周衍带兵杀入城中，一举灭了前朝。
城门上挂的尸体，暴晒了七天，其中就有陷害周家的官员。
此举不仅恐吓住柳家，还恐吓住整个晋朝势力。
前朝灭亡后，周衍扶持少帝上位，而他则被封为摄政王。
而他上位第一件事，便指名要娶柳家女儿柳思思。
送上门的聘礼却是一箱一箱发臭的骨头，用意很明显，就是报复。
柳思思跪地一个时辰，哭肿双眼，说打死不嫁过去。
爹娘这才想起亲生的我。
我十岁才被认回柳家。
当时爹娘不忍柳思思伤心，便将错就错，把我丢在后厨。
一弃便是七年。
直到那日，爹娘首次对外公布，我才是真正的柳家千金。
所有人都在恭喜我。
娘亲第一次抱我，怀抱很温暖。
只是没想到，他们算计好，要我替嫁。
3
我的灵魂不受控制地来到练功房。
里面传出柳思思惊恐的叫声。
盘在周衍手上的小蛇，忽然吐着信子冲到面前。
柳思思吓得跌坐在地上。
真有意思。
剥我皮肉时她不怕，将我刨心刨肺时不怕，现在却怕一条的蛇。
我飞到周衍身，逗那条蛇，那蛇也没反应。
柳思思期期艾艾的说：“王爷能不能把小蛇拿开啊。”
周衍看向柳思思：“你不是不怕了吗?”
其实，我是怕的，只是后来习惯了。
新婚夜，我们洞房到一半，这条蛇从喜被里钻出来，我当场被吓得六神无主。
周衍却享受我的惊慌，还抓着我的手，要我去摸它。
他还要我日日喂这条蛇。
久而久之，我便不怕了。
两年夫妻，虽然谈不上恩爱，但我也知周衍恩怨分明。
如今我的尸身丢弃乱葬岗，被野狗啃食，希望他能尽快发现眼前的人，不是我。
然后念及夫妻情分，把我从乱葬岗里找出来，不要让野狗再咬我了。
拜柳思思所赐，我很怕狗。
柳思思硬着头皮，不敢看蛇：“王爷，我只是没注意，吓到了。”
“既然吓到了，以后便不用去喂了。”
周衍在柳思思脸上摸了摸。
我有些恍惚，他从来不会对我做的温柔举动。
新婚夜，我被折腾得只剩下半条人命，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他看见我的眼泪也只是冷笑：“你是替你爹来赎罪的，哭什么，再大的罪你也得受着，这只是开始。”
从那日起，每每这种事，他都不会让我好过，更何况是怜惜。
柳思思真是运气好。
就在我出神时，周衍被他的副将叫走了。
4
柳思思虽然不高兴周衍生离开，但是周衍答应她，同意把她的奶娘留在将军府。
黄嬷嬷细细的给柳思思的画眉，称赞：“如今，王爷也没认出来，说明那柳离秋在王爷心中不过尔尔。小姐，您的福气在后面呢。”
柳思思轻轻笑，脸上的的表情扭曲起来，恶毒的摸摸耳铛：“柳离秋这个乡野丫头，凭什么跟我抢。”
她说的没错，不管是爹娘，还是夫君，我都抢不过她。
小时候，柳思思每天山珍海味，吃碗燕窝都要爹娘哄着。
而我只能睡在柴房的角落，吃着又冷又硬的米饭，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洗不完的脏衣服。
替嫁之后，柳思思以为我在将军府过上好日子，就联手爹娘，把我骗到山上。
像厨子过年杀鸡一样，手起刀落，一寸一寸剥开我的人皮。
我好痛好痛。
可却喊不出半点声音。
因为爹娘在我喉咙塞了十几个铜板，怕我跟阎王爷告状。
柳思思翻出我的金镯子，边摸边得意笑道：“姐姐，爹娘不要你，连夫君也不在乎你，你真的是可怜啊！”
明明是一缕游魂，可我还是会难受，只是眼睛再也流不出眼泪了。
柳思思漫不经心放下金镯子：“那王爷柳离秋同房次数多吗？”
这些黄嬷嬷都打听过了：“那狐媚子妖媚，日日勾着那档子事，王爷在府上时，基本都在那狐媚子的房里。”
柳思思厌恶至极，嗤笑：“就这样使劲了，还是没名没分，连最低的侍妾都不是，下贱之人始终下贱。”
我是从侧门被抬进来的，没有喜宴，没有唢呐。
所以柳思思才说，我白白被周衍睡了两年。
5
周衍回来是深夜了。
我飘在房梁上，看到柳思思睡得很沉。
她根本不懂什么叫等待。
但周衍一回来，就坐在柳思思的床边。
看吧，她总是能轻轻松送得到，我想要却得不到的。
周衍生若有所思的看着的柳思思。
柳思思感觉到一阵冰凉，伸手一模摸到软软的蛇。
“啊!王爷，你怎么在这儿！”
周衍忽然开口：“今天怎么说梦话了。”
我从前睡觉从不说梦话，就算是蛇在我心口沉睡我也不会醒来。
况且，我和周衍只会在床第之事交流，其他事情上他根本不会问候我。
今日怎么会如此关心。
柳思思冷汗涔涔，微笑道：“这几日，妾身觉得心悸不已，睡也睡不好。”
朦朦胧胧的灯光中，周衍俊美如斯，唇红如染，却掩盖不住眼底跳跃的阴戾。
他伸手捏住柳思思的脖子，漫不经心的问：“柳离秋，曾经你告诉我，陈侍郎的夫人欺负你，你再想想是怎么回事。”
6
柳思思有些懵，但是黄嬷嬷这事情肯定和她说了。
她随即一副抽抽搭搭的委屈模样：“是那陈侍郎夫人莫名其妙旧事重提，说妾身的爹欺辱夫君的事，可这与妾身无关，妾身也不知道。”
在我的印象里，陈夫人是在他家儿子的百岁宴上侮辱我，当时柳家得罪的人中太多，其中就有陈侍郎。
当时我在烈日之下跪了许久，直到周衍珊珊来迟。
但是我满心里想着，既然连陈家都敢这般欺辱我，是周衍指示的也说不定。
我担心，下一步就是向柳家动手。
所以连夜派人去通知柳家，谁知爹娘却借由此事，将我骗到山上，残忍杀害。
周衍似乎起了疑心，可柳思思又实在是没露出什么破绽。
回了书房，周衍看见洒扫的小厮，问他:“柳娘子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娘子没什么异常啊。”
周衍眉头一皱，沉吟片刻：“明天请许太医过来一趟。”
7
柳思思看见黄嬷嬷进来，便摔茶杯，热烫的水被倒在黄嬷嬷身上。
柳思思面容扭曲，死死攥起帕子：“嬷嬷是不是还有事情没告诉我？”
黄嬷嬷脸被烫伤，身体不由的颤抖：“小姐，老奴绝对没有，那狐狸精所有事情都记下来了。”
柳思思脸色担忧：“我心里害怕。”
真可笑，你剥我人皮时不害怕，现在害怕了。
我又飘到周衍的书房，他紧紧蹙尽眉头，烛光在他脸上跳跃，
“最近请的脉案，与之前怎么大不一样？”
虽然外表能改变，但是里子里的细微却变不了。
“柳氏的宫寒似乎好了...许多，身体也完全恢复了，如果王爷想要子嗣，我想是没问题了。”
周衍脸上乌云密布，吓得许太医直冒冷汗。
“定是王爷平日搜来的奇珍药草起作用了。”
周衍一直在为我寻药？
记得一逢月事，我总是汗流不止。
每每寒冬之时，我肚子像被利刃在肚子里刮一般，痛的厉害。
在柳家，我还要顶着寒风，帮柳思思清洗她的织金棉袍。
冰凉的水把我的手浸泡的通红，刺骨的风从薄薄的裤脚吹进肚子。
那时我很羡慕，为什么我没有一件棉袍，爹娘是不是把我忘记了，寒冬天真的太冷了。
直到来王府的第一个冬天。
那时没有人替我准备新衣裳，我穿着旧衣去找周衍，半路一件大氅盖在我身上。
抬头一看，是周衍眉头深锁的脸。
他很不高兴，骂我给摄政王府丢人，一些难听的话，久远到我记不清了。
可他的那件大氅却是我穿过最温暖的衣服。
我还喝上一碗热腾腾的红糖水。
好甜，甜到我觉得周衍没那么坏。
周衍挥退许太医，静静的看着书桌上的画像，似乎是个女子。
我飘过去，他却阖上了。
周衍什么时候有心上人了？
柳思思不像我，她善妒，要是让她知道，这女子得吃不少苦头。
8
中午，柳思思说想要回柳家一趟。
周衍竟然开口要一起回去。
柳思思脸上的笑，刺痛了我的眼。
嫁进来王府这么多年，周衍从未待我如此真心。
但如果周衍发现，现在他眼前的“柳离秋”，实际上是当初抛弃他的柳思思。
应该气得将柳家满门大抄斩，再挂在城墙暴晒七天吧。
他平生最痛恨被人欺骗。
9
周衍费尽心思，怕柳思思出事，连暗卫都出动了。
几条黑影快速隐入柳家。
柳家门口，见到柳思思回来，全府上下都通报了一回。
可他们明明都不认识我。
定然是柳思思假扮我后，爹娘再安排的。
怎么天底下所有好事，都让柳思思碰上呢。
她拥有我的爹娘，我的夫君，还有我的脸……
而我却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魂魄还要被困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一起归宁。
10
我娘看见周衍时，十分热情：“贤婿啊，你们来怎么先提前通知，娘都来不及准备。”
我不愿在看见她，绕到周衍生背后，看见她容光焕发的样子我就觉得眼睛酸酸的。
“我来便来了，不用做什么准备。”周衍径直绕过我娘。
周衍似乎有所感，来到后院，目光落在我曾经住过的柴房。
背后的柳思思忽然拉住周衍衣袍：“王爷，阿娘说我头一次回门，你要替我点红。”
那是我的夫君。
却神色温柔，在柳思思的眉间，点了朱砂。
我心凉了半截，周衍之前可从来不会这么对我笑。
就算每个翻云覆雨的晚上，他对我再多索求，可醒来之时，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对我从来不假以辞色。
点完朱砂后，柳思思一脸娇羞，扯着周衍往自己房间走。
见周衍真的往柳思思房中去，我心下更不高兴了。
11
半路，我爹找周衍议事。
我跟着在柳思思身后，去了她的房间。
她的房间奢华无比。
跟四处漏风的柴房，简直天壤之别。
我娘拿了一道求子符，塞到柳思思手里：“这次回来，我看周衍对你很是紧张，你啊，趁机怀上他的子嗣，以后在王府就站稳脚跟了。”
柳思思羞红了脸：“娘。”
我娘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思思，你爹现在还有点用，但凡阻止你当摄政王妃的，爹娘都会帮你清理干净。”
我闻言心里一痛。
爹娘也把我当成障碍一并处理干净了。
刚到柳家时，我娘曾给过我一块糕点，叮嘱我慢点吃，厨房还有。
她的眼神跟现在一样温柔。
可是柳思思又哭又闹之后，我就再也没吃过那个糕点，也没见过阿娘对我笑。
死前，我苦苦哀求娘亲，让她放过我。
千刀万剐的滋味，真的好疼。
可娘亲只在一旁帮柳思思擦汗，担心她会不会累着，要不要让她来。
明明我才是她亲生的啊。
阿娘眼里却只有柳思思一个女儿。
离开柳思思房间时，我听见她们说什么，魂飞魄散，消失之类的。
要是能魂飞魄散就好了。
我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13
这次周衍去完柳家，柳家似乎走上了霉运，先是阿爹被朝堂上几个肱骨大臣联名弹劾。
连阿娘买首饰的店铺，也被人砸了。
周衍在御书房给小皇帝上课，正好讲到借力打力，拿了柳家做例子。
原来这趟柳家，周衍是去给柳家挖坑的。
这几个肱骨大臣，不满周衍已久。
周衍不想浪费精力对付这群老东西，就引柳家入局，看他们狗咬狗。
如今柳家水深火热，柳思思应该也很快回摄政王府了。
上次太医说，柳思思的身体很适合繁衍子嗣。
在柳家，周衍连朱砂都帮她点了。
同房想必也是迟早的事。
叹气间，书案上掉落一副画。
小皇帝问是不是周衍的意中人。
周衍笑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温柔。
趴上周衍后背，正要看画上的人是谁。
可我的手指，忽然变得透明起来，我忽然想起，那天阿娘说魂飞魄散，难道我现在就要魂飞魄散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