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姐请。”
顾长慈走到床边，仔细打量这人煞白又带青的脸色，也没多问就断定道：“他是什么人？怎么会中这么严重的毒？”
严客有些惊讶，落在顾长慈身上的目光也变了味道：“您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中毒？”
顾长慈也没有回答他这话，而是敛了敛衣袍坐下，端起桌子上的药闻了闻，转而眉心微蹙，喃喃道：“这药好像不太对。”
听到这话，严客连忙追问：“哪里不对？”
顾长慈头也没抬，扳过这人的手过来搭指，不经意似的抚过他虎口上的老茧，面上仍是一片忧愁：“也不知这害人的药是谁开的，他这会儿只剩一口气了，难治。”
严客大惊，悚然道：“怎么可能呢？这可是府里……”
他话刚说到这里，顾长慈也都已经竖起耳朵打算听了，门口却传来“唰”的收扇声，来人揶揄道：“套话的本事你倒是顺手拈来，连严客都防不胜防。”
严客顿时从被人牵着走的圈套里抽出身来，忙朝叶非荛行礼：“是属下大意了，请王爷责罚。”
叶非荛手里拎了把折扇，顾长慈眼尖，认出来是当代鸿儒姚白的手笔，不禁多看了两眼。
姚白已经正是花甲之年，但纵横文坛却有将近四十个年头，是读书人里出了名的孤傲清高，皇帝三次传召都不肯进京的人物。他的墨宝千金难求，须得顺他的眼才勉为其难挥几滴墨水，也不知叶非荛是怎么得来这幅扇面的。
叶非荛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挥了挥手里的扇子，严客立即会了意，抬脚去门外守着。
被这么一打搅，顾长慈的算计落了空，未免叶非荛揪住不放，她只好真心实意给人把脉。
她诊了左手又换右手，最后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说的不全然是假话，他身中断肠草之毒，若是再拖几天，就真是回天乏术了。”
叶非荛对这话并不意外，显然是了解过后才请顾长慈来的：“所以说你能治？”
有了与人切磋的筹码，顾长慈也放松了戒备，笑意盈盈的说道：“能不能治不在于我，而在于王爷你。”
“你还真是一点亏都不愿意吃。”叶非荛对她这种锱铢必较的性子有些无奈，活脱脱一个守财奴的做派，可偏偏不惹人厌，反而颇有趣味。
顾长慈叹了口气，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没办法呀，与人做生意还是明码标价的好，否则一不小心被黑吃黑，可就得不偿失了。”
叶非荛轻笑一声，缓缓道：“他身份特殊，不能在明处露面，多余的无可奉告。不过你若是能治好他，我可以允你一个要求，能力范围之内，绝不推辞。”
其实他手下可以用的人有很多，但他还是把顾长慈喊了过来，除了相信她的医术之外，另外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理由是莫名的想要见这个狡诈的小女人。
身份特殊？是杀手还是暗棋？
纵使心中疑惑丛生，但叶非荛已经学会了不露声色，笑容清浅：“为了不辜负王爷的信任，自然是能治的，至于报酬也不难。”
顿了顿，不等叶非荛询问，她便缓缓道：“引出孟长卿的旧疾，我要他当众发作，到时我会以命格犯冲为理由解除婚约！”
“你怎么知道他有旧疾？”
叶非荛坐在顾长慈对面，身子未倾，是十足的进攻姿态：“这件事定远侯府瞒的很紧，知道的人不过五指之数，你从何得知？”
毕竟事关侯府爵位和富贵传承，哪怕是皇帝都不知道，他会知道只是偶然，顾长慈和孟长卿别说订婚，哪怕是大婚后，都未必能得知……
顾长慈隐晦一笑，对床上之人抬了抬下巴：“我也没有追问王爷您为什么要救他不是吗？咱们各退一步，皆大欢喜。”
叶非荛呵了一声，靠回椅子上，悠悠然问道：“我听人说，你以前对孟长卿很是痴恋，想法设法的搏他欢心，如今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顾长慈没有理会他言语里的嘲讽，脸上的笑容依旧牢不可破：“日久见人心，以前是我看走了眼，如今更是要悬崖勒马。一切尚早，都可以挽回，若什么也不做，日后只怕下场……会追悔莫及。”
说到后面，顾长慈眼中飞快滑过一丝狠厉，从秋水剪瞳里如流星一般滑过，没有留下丝毫踪迹。
可向来敏锐的叶非荛却是心下一紧，这是察觉到危险身体给出的本能反应，可是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墨轩已然中毒昏迷，难道那样锐利的敌意是从顾长慈身上传出来的？
顾长慈收起锋芒，歪头看着叶非荛，眨了眨眼睛：“王爷你肯不肯答应？”
叶非荛被刚才的变故弄的心思不定，也没有心思再同顾长慈互相试探，便点了头：“可以，但你一定要保证墨轩的安危，这个人很重要。”
既然已经谈妥了，顾长慈也懒得诓他，当即洒然一笑：“放心，我这就写药方，照着方子先喝三天稳定断肠草，之后就我再施针引毒就可以了。”
叶非荛暗自松了口气，让严客拿来了纸笔。
顾长慈一边观察墨轩的情况，一边斟酌用药，仅仅是三十几个字，修修改改写了将近一个时辰。
配药时会遇到诸多问题，顾长慈每一次下笔必然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唯恐出差错，好歹是一条人命，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憋屈？
而叶非荛就坐在对面一直看着她，将她咬唇、皱眉、发呆的表情看了个够，竟也看不腻。
定下了解药的方子后，顾长慈就来了温补的汤药，将需要注意的事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这才搁下笔，清秀的眉眼间浮上些许倦色，瞧着愈发楚楚可人。
她看了看外面，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
叶非荛也跟着起了身，将手里的折扇递了过去：“既然你喜欢，那就送你了，权当是谢礼。”
顾长慈犹豫了一下，还是耐不住对姚白墨宝的好奇，伸手接了过来：“这个太贵重了，我拿回去欣赏两天就还给你。”
听到这话的叶非荛哈哈大笑，似乎天生就带三分疏狂：“不过是一折字画而已，不值几个钱，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