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楹定睛看去，李朝的这位帝王一向严于律己，诗词书法骑射俱佳。
这幅字更是力透纸背遒劲潇洒，隐隐带着浩浩威严，实为上品。
“这幅字，如何啊？”
帝王家的心思一贯难猜，沈青楹只是规规矩矩的点了点头。
“陛下的墨宝一向冠绝天下。”
这话引得那位帝王笑了一声，摆了摆手，眉宇间带上了几分疲惫。他并不同沈青楹说什么粮草之事，反倒带着她走到养心殿门口。
“年纪大了，这手上的力气到底不如从前了。青楹啊，你可知道这李氏王朝，是先辈多少年的基业？这王朝又是如何才能鼎盛至此？”
一字一句，步步杀机，沈青楹可不敢随便回答这些帝王之术的问题，只是沉默，半晌后滞涩开口。
“青楹不过是一届武夫，为陛下所用。这些事情，并不敢妄言。”
听着这丫头一如既往的机灵回答，帝王笑了笑，拧过身。
“你既然知道粮草丢失，就知道朕让你去清查什么。虽然此事的涉案官员有你父亲，可你到底也是朕看着长大的，知道你的品性，并不担忧。只是查归查，万万记得，点到即止几个字，知道了吗？”
皇帝能够在龙椅上稳坐这么多年，足以证明此人心机无双，短短几句话，既敲打了沈青楹，也暗地里提点她此事必定牵扯甚广。
沈青楹领命，退出养心殿。
“陛下，就真的不怕暗部统领偏私？”
李双喜给皇帝陛下奉上一杯新茶，青瓷杯碧色茶水，茶叶梗子浮在中间上上下下。帝王接过那杯茶水，并没有饮下，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那节茶叶梗子笑了笑。
“此事本和兵部侍郎没有关系，青楹就算去查也不必担心偏私与否。”
皇帝这话让老太监的手顿了一下。
“老奴愚钝，既然陛下知道此事同老大人无关，为何还要提点统领？”
茶水漾出一圈涟漪，在帝位上坐了多年的皇帝呷了一口。
“此事没有偏私，未必日后也没有偏私。前些日子青丫头已经派人潜入傅定哲的府邸了，只是傅定哲此番做得太过，朕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青丫头要出这一口气，朕让她出了就是了。”
沈青楹退出了皇宫，心中不知盘算着什么念头，只是神色如常的回府，瞧见父亲一脸的愁云惨淡。
从前母亲在的时候，父亲在朝堂之上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情还有个可以过问一二，眼下母亲不在了，烦心事只能自己担着。
恰逢婢女端茶送进书房，沈青楹伸手拦下，自己端着进去。
“父亲今日比从前回来的晚了些。”
粮草丢失，就是沈彦卓这个侍郎的失职，他揉了揉紧皱的眉头，看向被自己视作沈府日后顶梁柱的女儿，长长叹息。
“前朝出了些事情，一批本该送到北境的粮草在前洲不见了。那北境是你……”
话说到此，老父亲似乎有些不忍开口。
北境是她的宝贝女儿一刀一剑的拼下来的，更是李氏王朝的众多兵士以血涂地才能换来。
从前他能够在沙场为国效力，如今腿废了，不能领兵打仗便罢了，偏偏负责的后方又出了纰漏。
一向对自己十分严苛的老大人心中十分过意不去，沈青楹见状放下手中的托盘，出言劝慰。
“粮草丢失也不全然是父亲之过，圣上必定命父亲尽快追回。只要粮草能找的回来就是好的，不是吗。”
沈青楹笑的镇定自若，她已经领了皇帝的命令追查粮草下落，多半也猜到此事是何人所为。
不过是这些密辛不能告知父亲罢了，分明自己能为父亲分忧，可碍于种种不能开口，沈青楹也是有些无奈。
兵部侍郎听着女儿劝慰的话语，虽然没有真正放宽心，却还是一转话题，捏了捏眉心。
“不说这个了，你今日又偷偷出府了吧？”
方才还镇定自若的暗部统领被父亲抓了个正着，哆嗦了一下。好在沈彦卓的眼睛没有睁开，没瞧出这份一样，沈青楹笑的有些干涩。
“在府中憋闷的久了，出去走走。”
沈彦卓何其聪明，顷刻间就听出了沈青楹话中的漏洞，端起女儿送来的茶杯，冷哼了一声。
“出去转转能跑到京郊的湖边去？还撞上了七王爷的世子，你在湖边丝毫不给人家面子的事情，整个京中都传开了！”
李育好面子，自然不会自己将这样的传言散播出去，多半是好事之人所谓。听得女儿没有动静，沈彦卓继续谆谆教导。
“你纵然不喜欢世子，也得记得眼下你不是那个北境副将了，得拿出些女儿的做派来。”
老大人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发现自己的女儿不过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敷衍之际的嗯嗯了两声。
见怪不怪的沈彦卓见状知道她怕是听不进去了，白了沈青楹一眼，挥了挥手。
“算了，知道你听不进去，出去吧。”
好容易从女儿做派的话题中挣脱出来，沈青楹三步并作两步走出了书房，只觉得外头的空气格外清新，狠狠吸了两大口，殊不知自己已经成了七王爷府的谈资。
“父亲，儿子今日见到那位沈家二小姐了。”
七王爷世子李育，被京中名为青年才俊，平日里最喜欢带着花魁小姐们出去饮酒作诗，风雅无双。
他的老爹七王爷和当今圣上一母同胞，当年也参与过夺嫡，失败的皇子都被当今圣上拘禁屠戮，唯有这位七王爷，因为血缘深情得以保全性命。
只是他似乎对此并不满足，还一心想着拉拢惊艳才绝的沈彦卓为自己所用，听得儿子说话，这位七王爷手中的紫檀念珠停了一下。
“哦？那位小姐如何啊？”
“父亲恕罪，那位沈家二小姐实在……”
李育在湖畔被沈青楹撂了面子，眼下正十分不快呢，听得老爹问话，拱手，面色难看。
只是七王爷一向是称不上慈父两字的，就算是世子殿下也对这个老爹心有余悸，用词十分斟酌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