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洲杰半侧着身,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像山峰般迭起的侧颜。
听到我的话,他浓密如黛的眉头微微向下压,眼里载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他看似没有头脑地反问,“你知道徐老板前天晚上去了哪儿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
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又咽回肚子,迟迟没有问出去。
傅洲杰眼睛半阖,光在他的睫毛上打上一层光,显得他整个人带上几分疏离。
他好似自言自语,又好像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最后还是压低了声音。
“我的人……查到他跳楼前的一天到过章华赌厅。”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下我定在原地,嘴里轻轻念着,“章华赌厅?”
报纸上关于徐老板死前一天的行踪可是一点风声也没有,需要傅司令动用关系才能查到的事,看来不简单。
傅洲杰给我指了一条大老板跳楼的线索,却让我心里沉沉的,他留下这句话,是要我帮他查明真相吗?
傅洲杰临走前那一眼似乎别有深意,我不解地追出门,可长廊只有雀儿叽叽喳喳的动静,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半晌,我叹了一口气,轻轻倚靠着檀木门框,闻着院落白玉兰散发的清香静下心思考。
早在金屋的时候,章华就干起来了不小的规模,只是我对赌博并不十分热衷,闻其名但不知其貌。
傅洲杰莫名来了一趟,却摆出一副不肯多说的样子,我眯起眼,看来这全民皆知的赌.场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不管怎么样,我要查一查。
我撑着门框站直身子抬头一看,才注意到在院子静静注视着我的魏兆彦。
我招招手,唤他过来。
“苏姐。”
他叫了我一声,我刚打算让他去查,话到嘴边又突然停了下来,想到乔缙北模棱两可的态度,我话头一转。
“备车,我们去乔家一趟。”
到了乔家,我像往常那样,畅通无阻地到了乔缙北卧室门口,但没看到人,我又不死心地在乔家转了一圈,还是没有他的踪影,甚至连平日里经常见到的富贵也不在。
无奈,我只好逮住一个下人问,“你们四爷去哪了?”
下人见到我连忙弯腰问候了一声“苏小姐”,老实回答道,“四爷这两天都在场子,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过。”
“场子?”我皱了皱眉,重点落在下人所说的前半句话上,“什么场子?”
下人闻言脸色一变,捂住自己的嘴摇摇头。
他这哪里是不知道?分明就是乔缙北交代了什么不让说,或者是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
不知道抱着是多一点期待还是多一点失望的心情,我还是问出了口,“乔缙北是不是去了……章华赌厅?”
下人惊恐万分,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连嘴也忘了继续捂。
看着他这幅模样,我心下明了,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了。
一时间傅洲杰意有所指的表情又映在眼前,手上的线索如同一根绳子紧密地串联在一起,我似乎一下抓住了重点。
不管乔缙北在章华是什么关系,但他绝对有事瞒着我。
我径直和眼前的下人擦肩而过,不顾他慌张的阻拦,冲到大门口金屋的车前。
“开车!去章华赌厅!”
我抛下一脸不知所措的下人,朝魏兆彦喊。
魏兆彦闻言没有多问,似是听出我话里的急促,将车打好火后开得飞快。
车窗半开着,风似乎迎合着我的心情,将头发吹得上下飘飞。我探出头着急地看着周遭的景色,细柔的发丝像海藻一样总是贴在脸上,让人心生烦躁,只能将手背朝上,聊胜于无地拦住吹进眼里的风。
很快我就看到了金碧辉煌的建筑,不等车停稳,我就闯进去。
魏兆彦在后面火急火燎地跟上来。
在大门的守卫被我的脸色唬住,又赶忙上前拦我。
“小姐,你不能……”
我直接甩给看门的一打钞票进去。
脸上还维持着愤怒问罪的表情,我的眼神穿过聚众赌博的人,精准地捕捉到一堆穿着军装的洋人簇拥着的熟悉身影。
那抹身影转头,在一种军服里格外突兀,正对上我的视线。
果然是乔缙北。
我心头猛然紧了一下,说不上什么感觉,但是我知道我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
乔缙北看了我一眼,赔笑地和身边的洋人说了一句什么话,然后大步朝我走过来。
他脸上带了几分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讽刺地笑了一声,“乔先生不应该向我解释一下吗?要是我不来,能知道乔先生还有这么大的产业吗?”
乔缙北听出了我话里的刺,眉头舒展开,反而低声笑了下,轻轻握住我的手。
“我的产业,苏小姐不知道的还多着呢,等结婚了,我一件一件都给你过目。”
“乔先生太不坦诚。”我冷冷的看着他,心口像被十斤石头压着一样闷涩,“这婚事还是暂且搁一搁吧。”
说完我一个用力甩开他的手,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步履匆匆,脚步迈得很大,胸口的怒气不断地积压,就像笼子里的怪兽迫不及待地要找到空隙要钻出去。
“你把客人带到楼上去——我马上过来。”
身后传来乔缙北交代富贵的声音,显得有些匆忙,我还没有辨别出他们余下的话,胳膊上就传来一股拉力。
我整个人都被拽得脚步一顿,刹不住闸地倒在乔缙北的怀里,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笑起来胸腔震得好像福特车盖处嗡嗡作响的引擎。
“生气了?”
他放低了声音,和刚才显得不耐烦的态度完全不一样,食指一点一点地试探攥紧我的指缝里。
这样的姿势也好,我不用看他那张带上面具的脸,我埋在他衣领前,瓮声瓮气地说,“没有。”
维持着这样的动作,莫名的心安从我心里传来,可下一秒,我恨不得把乔缙北推的远远的。
他一脸无所谓地耍赖道,“这赌.场一直是我开的,我也没想过要隐瞒。”
他这句话的意思,和之前一直说没有关系有什么区别?
我愤愤地想要抽身离去,却被他揽得更紧。
我一时很难挣脱乔缙北的控制,便索性问出来,“那徐老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