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七八章 如故(二合一)
大苹果2025-09-22 11:055,680

  琅琊郡,临沂。

  李徽率领的五万大军于数日前抵达临沂。北徐州都督府都督,琅琊郡太守顾惔率领郡中官员出城十余里相迎。

  大军原定的计划便是在临沂休整,等待后续辎重粮草的抵达。李徽也要在临沂盘桓数日,交代一些事情。根据既定安排,临沂将作为中路军的后勤支点。在拿下邺城之前,琅琊郡治所临沂和边镇蒙阴城将是物资供应的重要支点和路线,务必保证畅通。为此李徽需要做出一些安排。

  大军从淮阴出发,十余日行军抵达琅琊郡。一路上虽然天气寒冷,但在徐州所辖境内,道路通畅,四通八达。徐州的车马运输系统也颇为发达,兵士甚至有机会乘坐马车行军,故而并不那么困顿劳累。

  为避免大军进城拥挤和饶命,李徽命郑子龙朱龄石朱超石等人各自领军在城外扎营。好在临沂城西地势开阔,大军浩浩荡荡开赴地点,迅速扎下营盘。

  李徽则在午时时分在顾惔等人的陪同下进入临沂。午间设宴,各级官员都被邀请参加宴会,李徽一一接见,饮酒勉励,众皆振奋。

  酒宴之后,李徽入后堂,这才以翁婿之礼拜见顾惔夫妇。同时,李徽将青宁托付携带的一些礼物交予顾惔夫妇。都是一些穿戴吃喝之物,也不甚稀奇。

  之后,在花厅就坐,翁婿二人一边喝茶一边说话。

  “弘度,此番出兵进攻关东,恰逢严冬季节。恐是一场艰苦的行动。一旦天降雨雪,道路难行,后勤补给恐成难题。我心中颇有些担忧呢。”顾惔说到。

  李徽笑道:“岳父大人不必担心,只要计划得当,安排到位,便没有什么困难。我不是解释过了么?严冬季节,天时反而在我。”

  顾惔点头道:“你既这么说,我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我于行军打仗不甚精通。不过,此番我想随同弘度一起出征作战。未知可否?”

  李徽呵呵笑道:“打仗自有东府军将士,倒也用不着岳父。岳父此次责任不小,要负责后勤物资的中转运达。德康在淮阴坐镇,调运物资前来临沂,岳父大人需要及时运抵前线。做好这件事,便是给予大军最大的助力了。具体事宜,我会和岳父详谈,倒也不忙。”

  顾惔点头道:“也好。弘度,我有一事相求。其实很久就想跟你说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李徽呵呵笑道:“岳父大人言重了,自家人,何谈相求?到底是什么事。”

  顾惔吩咐一名婢女去后堂,不久后那婢女捧着一个小木匣子出来,放在小几之上。顾惔小心翼翼的打开木匣,里边是一叠信件。

  李徽道:“这是什么?”

  顾惔轻叹道:“这是阿爷之前写给我的一些信件。哎,他去的匆忙,竟无只言片语留下。我身为他的儿子,竟然不在他身旁,这让我心中愧疚之极。事后,我将他写给我的信件一一整理保存。每阅信笺,便如他在面前谆谆教导一般,权作慰藉。”

  说着话,顾惔眼角湿润,用手轻轻擦拭眼角。

  李徽低声安慰着他,心里也有些感动。顾惔虽已近天命之年,但无论岁数大小,丧父之痛都是一样的。顾谦去世已经好几年了,他似乎还没有走出来。

  “叔祖风度,令人仰慕。岳父大人,莫要悲伤。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叔祖一生,无愧于他人,无愧于顾氏。”李徽轻声道。

  顾惔擦了眼泪,笑道:“叫弘度见笑了。年纪大了,念及亲人,总是难以控制。”

  李徽微笑道:“这正说明岳父大人心思细腻,是顾念亲情之人。是了,叔祖安葬在临沂,我这两年来事务繁忙,竟未能前来祭扫,实在是不该。不如明日,岳父大人带我前往祭扫一番。”

  当初顾谦的灵柩是要葬在淮阴的。但顾惔改了主意,认为自己在琅琊郡为官,当让顾谦的灵柩安葬于临沂,自己便于就近祭扫。毕竟他是顾谦唯一的儿子。顾惔甚至提出要守孝三年,辞了官职。后经劝解,暂时休职一年,方才作罢。

  顾惔点头道:“也好,阿爷的祭日是上个月,我当时忙于事务,也很仓促。你既要去,便风光祭拜一番。”

  李徽点头,微笑问道:“岳父大人适才说有事相商,未知何事?”

  顾惔拍了一下大腿,笑道:“瞧我,差点忘了。年纪大了,犯糊涂了。是这样的,那日我翻看阿爷书信,阿爷于仙去两个月之前写了一封信,信上说了一些话。大致意思是,希望我将来能够好好的照拂顾家族亲,不要计较他们之前的过错。还特别提了几个人的名字。我当时并没有在意此事。这不,不久前你岳母生辰,顾家子弟来了一些。有几人……向我求肯,希望我能够提携他们,给他们机会。他们的日子……过的不好,所以……呵呵……我便想着,能否请你通融。”

  李徽笑道:“岳父大人,顾家子弟你自按才施用便是,何必问我?”

  顾惔咂嘴道:“怎能不问你?那几人当年对你不善,我怕你心中有想法。”

  李徽道:“你说的是顾昌顾云他们?”

  顾惔笑道:“是啊,正是他们。他们的父亲也去世了,如今我是家主,他们找到我,哭诉遭遇,我心中也自为难。若是其他人倒也罢了,顾昌顾云他们,当日对弘度不善,我实难以自专。故而,呵呵……”

  李徽明白了。顾惔是想为顾昌顾云他们求情,希望能谋官职,又怕自己不高兴,所以便搬出顾谦来,今日向自己求肯。

  其实顾惔不提此事,李徽都有些忘了顾昌顾云他们几个了。当初他们被顾谦送来徐州,李徽跟他们只见了那一次,之后便再也没见到他们。当时命人安排他们去县域为官,担任一些事务性的工作,也是看在顾氏的面子上。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了。

  “岳父大人言重了,当年之事,我早已释怀,怎还会放在心上?顾昌顾云他们如今在何处任职?”李徽问道。

  顾惔神色略有些尴尬道:“他二人……如今赋闲。顾昌之前在荣昌县任县丞,顾云在东海郡安远任县尉。四年前,顾昌任上考核没有通过。陆太守命人来告知,令其赋闲。因为我徐州有官员考核规定,不敢违背。顾云县尉做了三年,说没有前程,便辞了不做。两人如今都在临沂赋闲,终日无所事事。”

  顾惔其实没有把事情说清楚,顾昌是任上赌钱喝酒,风评极差,最后被革职的。顾云倒确实是嫌弃升官太慢。

  李徽在徐州实行科举和举荐并举制度,但终究是需要有才能才会被举荐。官员的绩效和风评考核制度也很严格。顾昌顾云初来时还能忍受,后来自己以顾氏子弟自居,不肯受拘束,也适应不了制度,这才导致现在的情形。

  事实上,两人自移居临沂之后,已经不止一次的来和顾惔闹腾了。顾谦为家主的时候,他们不敢闹腾。如今顾惔为家主,他的性格又和善温吞,两人便常来哭诉求肯。说身为顾家子弟,和李徽关系如此密切,却连一官半职都谋不到,是看轻了顾氏云云。又说陆家朱家那些外人的子弟都得重用。朱龄石朱超石都已经是东府军大将,实在是说不过去云云。

  顾惔知道徐州推行的用人制度。也知道顾昌顾云等人没什么本事。加之顾昌顾云那时在吴郡对李徽极为不善,所以一直很犹豫。但实在是不胜其烦,只得借顾谦之名来向李徽谈及此事。

  李徽一听顾惔所言,便知道顾昌顾云等人怕是没有什么长进。本来,这种事李徽是不想搭理的,毕竟自己定下的制度,自己不能破坏。但是这是顾惔求肯,实在是难以驳他的面子。

  顾惔这些年在琅琊郡兢兢业业,他政务能力一般,但是能以勤补拙,从善如流,倒也将个边镇郡治理的井井有条。为其他大族树立了典范。李徽要调任他来淮阴任职,顾惔顾忌他人言论,拒绝了提拔。他还是知大局识大体的,让李徽颇为敬重。

  今日他提出此事,自己怎好驳他面子。他身为顾氏家主,自然也要为顾家子弟谋一些发展。

  “岳父大人,些许小事,何足挂齿。不过,徐州自有规定和程序,我们不能自己推行这些制度,却又破坏这些制度是不是?眼下正好你需要帮手,不妨将他们叫来帮你。我大军即将展开大战,后方粮草物资的运送是重中之重。让他们在你帐下助你,一来你们叔侄之间有话好说。二来也积累一些功劳,之后便可委任他职,这也不违徐州任用官员的制度。你说呢?”李徽沉声道。

  顾惔大喜,起身拱手道:“多谢弘度,这可太好了。我命他们来见弘度,当面向你道谢。”

  李徽摆手道:“倒也不必见面了,你自己安排便是。但有一点,岳父大人是顾氏家主,要好生的约束他们。家族子弟,也不能完全一视同仁。机会要给上进之人,给懂得珍惜之人。否则给他们再多的机会,他们不努力,不肯上进,也是没用的。帮只能帮一时,终究需要他们自己改变。就算岳父是顾家之主,也要择优而选才是。”

  顾惔点头道:“说的极是,我会严加管束劝导的。”

  次日上午,李徽在顾惔的陪同之下,前往城东顾谦的墓园。

  顾谦是临时安葬于临沂,顾家上下的打算是将来必是要将顾谦的骨骸送回吴郡安葬的。但即便如此,位于城东山岭上的顾谦的墓园也还是颇为气派。

  顾惔请了方士选择了山腰的一片向阳的风水之地修造墓园。从山脚下修建了一条石阶大道通向墓园。石阶大道两侧,有石兽排列向上。光是这一项便花费不菲。

  墓园地面平整,方圆数十步,种植松柏花木,虽在隆冬季节,依旧苍翠。墓园地面铺着青石,有专门的守墓之人在此居住,清扫墓园,拔除杂草,并防止有人觊觎墓中财物。

  顾谦的墓在墓园后侧,背靠山壁,青砖累就而成。方圆三丈有余,高达丈许。墓前矗立两座青石碑,皆一人多高。一座刻着顾谦名讳以及生平,旁边墓碑上小字刻着好友陆纳为顾谦撰写的碑文。整个墓园大气肃穆,派场不小。

  为了弥补不久前的祭日没能大肆拜祭,顾惔命人准备了纸人纸马金箔元宝等物,摆放在墓前空地上,花花绿绿甚是好看。

  顾惔命仆役将携带的供品酒水摆在墓前,叩拜一番之后,李徽上前叩拜上香,诵读祭文。

  “东翁,原谅弘度未能常来祭扫。俗务繁忙,实在是身不由己。但弘度从未忘记东翁,时常想起东翁音容,记起东翁当年的教诲。。娘常念及东翁之恩,几次欲来拜祭。但这几年娘亲身子不好,难以承受长途跋涉,故只能遥遥拜祭。今日弘度也代我娘向东翁叩首告罪,望东翁原谅。”

  “弘度自小托庇于东翁庇护之下长大,当年若非东翁收容,我娘和我恐难活命。当年东翁力排众议,说服家主给我入仕中正的机会。弘度有今日,可说是始于东翁提携。否则我寒门小族子弟,岂有出头之日。更别说,弘度初到徐州之时,百废待兴,手中无半点钱粮,难以立足。是东翁不计前嫌,联合三吴大族,馈我钱粮盐铁,车船物资,何等无私。也更别说不顾世情人言,将青宁嫁我为妻。东翁对弘度,可谓是掏心掏肺,仁义无私。反观弘度,却没能为东翁做些什么,实在是愧疚难当。”

  “东翁一生德望高隆,谦逊温润,令人高山仰止。风度才学,为人处事,皆为楷模。弘度恐终其一生,难望项背。但见贤思齐,弘度定会努力为之,成为东翁一样的贤者。今虽天下纷乱,但弘度必全力保全顾氏族人,不令受刀兵涂炭,这也是弘度唯一能够报答东翁的地方。呜呼,尚飨!”

  李徽诵读完祭文,将祭文在火盆之中点燃,洒酒于地,磕头跪拜。

  一旁的顾惔静静的听着李徽的祭文,心中感叹。李徽和顾家之事,当年纠葛难言,一度破裂。今日李徽只字不言顾氏当年的逼迫之事,只谈对他的好。情真意切,令人感动。

  实际上,当年李徽之所以得到入仕的机会,是因为受北方侨姓大族的算计,让顾家子弟前往湖匪和流匪盘踞的危险的居巢县任职。顾家不肯让顾氏子弟冒险,故而让李徽前往顶替。这可算不得是什么提携。

  当年顾氏和南方大族选择有误,桓温倒台之后,遭到清算。不得已之下,南方大族联合起来押宝李徽,这也是一种投机。这些事其实都并非没有私心,而是为门户所计。但李徽只字不提,可见仁义。

  拜祭之后,顾惔命人将纸人纸马抬来点火焚烧。正此时,忽听有人大声哭嚎,冲入墓园之中而来。那几人抢上前来,在顾谦墓前跪地嚎哭。

  李徽认出了他们,正是顾昌顾云等顾氏子弟。不由得皱了眉头看向顾惔。

  顾惔忙道:“弘度莫要误会,不是我让他们来的。”

  顾昌等人哭了一会,上香磕头。顾惔在旁皱眉道:“你们怎么来了?”

  顾昌忙道:“家主拜祭叔祖,我等听说,自当前来。叔祖也不通知一声,这么大的事情,我们自当要来。”

  顾惔道:“我是陪同弘度一起来拜祭,叫你们作甚?”

  顾昌转头看向李徽,装作惊讶之极的样子,上前拱手道:“哎呀,这不是弘度么?我说怎地如此眼熟。该死该死。有礼了。”

  李徽拱手道:“大公子有礼,别来无恙。”

  顾昌苦笑道:“别来无恙么?我们现在混的可惨了。哎,我顾家如今有家不能回,我们几个也在临沂闲住着,也无官职。家主也不管我们,说徐州有徐州的规矩。”

  李徽皱眉道:“徐州确实有徐州的规矩,你们又不是第一天来这里。我听说了你们的事情,那可怪不得他人。”

  顾昌咂嘴道:“弘度,你说的都对。我们现在想好好做事,还望你给个机会。毕竟……你自己也说了,当年若不是我顾家,你也没有今日。今日你贵为主公,他年搞不好要当皇帝的,我们好歹也沾亲带故的,总不好让我们当乞丐,岂不是丢了你的脸?”

  李徽心中失望之极。本来以为顾昌等人这些年多少有些长进。但今日看他一番言语,怕是依然如故。

  顾惔皱眉喝道:“顾昌,不得无礼。你们的事情,弘度已经答应了。不得胡言乱语。”

  顾昌惊喜道:“当真?授予我们什么官职?我也不贪心,弄个太守当当便可。”

  顾惔皱眉道:“你倒是狮子大开口,先命你等在我帐下负责粮食物资的调运之事。做好了这件事,便有大功,将来可酌情授官。”

  顾昌失望道:“原来不是授官,跟着跑腿罢了。弘度,何必如此?好歹也是故人,我堂妹还是你夫人,我顾家对你不错,你怎好这般待我等?当着叔祖坟前,你说句话。”

  李徽沉声道:“大公子,莫要给顾氏抹黑,好好的做事。我还有事,你等既然来了,好生将东翁墓地清扫一番,尽尽孝心。”

  李徽转身欲走。顾昌伸手要抓李徽袍袖,口中道:“莫走,莫走,好歹给个话。好不容易见到你。”

  一旁大壮横身上前,抬手一推。一股大力让顾昌后退数步,差点摔倒。看清楚是大壮之后,大声喝道:“你这奴才,好大的胆子。当年在我家为奴,今日倒敢动手打我。”

  大壮喝道:“下流坯,你若再闹,可莫怪我。我打的你三天下不来床。你若不信,可以试试。”

  大春在旁也道:“顾昌,我管你是谁,再动一下小郎试试?活活剁了你。”

  顾昌大声叫道:“瞧瞧,瞧瞧,了不得了。翻了天了。”

  李徽心中恼怒,沉声道:“顾昌,他们二位可不是当年你顾家的护院奴婢。大春大壮乃是我东府军左右卫将军。就凭你适才羞辱之言,便可将你拿下问罪。顾昌,东翁坟前,我不忍苛责于你。给你个忠告,踏踏实实的做事,我自会给你们机会。若拈轻怕重,还仗着家世好高骛远,甚至行事不正,恐怕你们在徐州无存身之地。言尽于此,望你等自重。”

  李徽说罢拂袖而去。今日若不是在顾谦坟前,若不是当着顾惔的面,自己定要让大春大壮给顾昌一个教训。这家伙这么多年来非但没有长进,反而比以前更加的无赖。顾惔无子,顾氏将来若都是顾昌这样的人传承家门,恐怕是没有任何崛起的可能了。顾谦一心为顾氏着想,怕也只是枉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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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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