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年收回步子，伸手摸了摸夏昙花的头，柔声道：
“乖，外婆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别担心。”
“爸爸，可是外婆年纪大了，之前看她就那样突然晕过去，我好担心……呜呜……外婆是千里迢迢，特意赶回来参加我的婚礼的，她要是有什么事，我……我真是一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夏父听到她这番话，本就猩红的双眼一下变得更红了。
他扫了一眼还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望着自己的夏灯灯。
那一刻，夏灯灯清清楚楚地从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看到了比以往还要冰冷，厌恶，令人彻底绝望的失望。
“昙花，相信爸爸。”
夏天年再不看夏灯灯，而是语气轻柔地安抚缩在他怀里脆弱得跟一只小猫一样的二女儿。
“外婆一定会好起来，健健康康参加你的婚礼。乖，过两天你就要当新娘了，一定要漂漂亮亮的，别把眼睛哭肿了，到时候青原可得嫌弃你这个小哭包了。”
夏昙花鼻音浓重地撒娇，“他敢？有爸爸做我的后盾，他才不敢嫌弃我……爸爸，我看你最近气色有点不好，别抽烟了，要多注意身体。”
夏天年把指间的烟扔进垃圾桶，“好好，不抽不抽，都听我宝贝女儿的。”
夏昙花又依偎进夏父怀里，随即炫耀似的斜眼睨着夏灯灯。
那眼神仿佛是在说：看，这是我的爸爸，他所有的温柔都只给我，是我一个人的爸爸，明白了吗？
夏灯灯像个局外人一样，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那副父女相亲相爱的画面，只觉得格外刺眼。
此时，手术室的灯灭了。
钱莉连忙跑过去。
“医生！我妈怎么样！她醒过来了吗！”
“抱歉，病人年纪大了，因为受刺激情绪过于激动，造成脑内充血，目前还在昏迷，需要住院进一步治疗。”
随即就有几个护士把白素莲从里面推出来，要往病房转。
钱莉一看见她妈昏迷不醒的样子，那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妈！妈！你醒醒！醒醒！我是莉莉啊妈！”
“外婆，呜呜……”夏昙花缩在夏父怀里，也跟着钱莉后面再次哭哭啼啼起来。
“麻烦家属配合一下，让让！”
钱莉被几个护士推开，看着白素莲被推走，情绪再一次失控了。
“夏天年！”
大概是先前对着夏灯灯那一通发飙根本得不到半分回应，这一次，她终于把怒火转移到了这个家的主心骨身上。
“夏天年，你当初答应过我什么！”
她一把冲到夏父身边，冲着这个一贯沉稳的男人声泪俱下控诉道：
“你说你会让我妈享清福，我嫁给你之后绝对不会让我们母子三个受半点委屈！可是结果呢！我的宝贝女儿自从来到你家之后就一直被你的好女儿欺负，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还要顾及你女儿的感受而藏着掖着不敢说出来，结果养成了现在这个柔弱可欺的样子！惹得圈子里人全都笑话我们母子三个！”
“我妈好端端一个人在国外享点福，被你的好女儿折腾了好几年不说，现在欢欢喜喜回来参加她孙女的婚礼还被气得昏迷不醒！你说，你当初的承诺有哪一点兑现了！你的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把我们母子三个当成一家人！”
钱莉一句又一句的逼问让夏天年的眉头越皱越紧。
当年的承诺已经过去了太多年，那时候说出的话有多自信，如今面对现状时，他就有多疲惫。
有一瞬间他甚至在想，还是夏灯灯不在家的那些年，这个家才是一个让他能感觉到温馨的地方。
自从夏灯灯回来后，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多前每天都不得安宁的日子，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钱莉见他不说话，突然一把扑到他面前，拽着他的衣服更加不依不饶地哭诉。
“夏天年！我早就说过，这扫把星就是给我们家带来灾难的！在国外折腾我妈不说，现在回来又折腾我们！差点把我们花花的婚事都给搅黄了。”
“你平时装聋作哑也就算了，我都迁就着你，不逼你什么。可是这一回，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我妈气进医院，这口气无论如何我都忍不了了！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夏天年身为局中人，此刻又面对这样的步步紧逼，更是束手无策。
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无力过。
一双猩红的眸子已经变得可以用骇人来形容。
他闭上眼眸，深深吸了一口气。
睁开眼，看着钱莉。
“莉莉，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难受，抱歉，是我没做好。当初答应你的我一直记得，也一直在努力维持这个家。我们结婚后我一直在尽量满足你的各种要求，只是有些事情实在不是我一个人能控制得了的，希望你也能理解一下我。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
夏昙花感觉到夏父的情绪波动，睁着一双泪眼弱弱开口道：
“妈妈，外婆这件事不能怪灯灯的，灯灯她一向心直口快惯了，她肯定也不是故意的，外婆毕竟年纪大了……”
“不是故意的？”
钱莉一听这话就炸了，“你外婆多少岁数了，小孩子都知道作为一个晚辈要让着老人！这么基本的道理，她作为一个成年人难道还需要人教吗？跟一个老人计较，嘴上丝毫不留德，还不是故意的！？”
“妈妈……”
夏昙花似乎也词穷了，找不到再为夏灯灯辩解的理由，又跟着呜呜哭起来。
手术室外还围着三三两两的陌生人，都一脸看热闹地站在角落里指指点点。
夏天年压着嗓子冲钱莉说了一句，“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钱莉却并不如他的意。
“我妈现在人还在医院躺着，要回你自己回去！我是不会走的！夏天年我告诉你，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像她这么目无尊长的，说句不中听的，以后你老了根本别指望她会孝顺你，只怕到时候我要跟着你一起被她压迫死，真要那样，我还不如不活了好！你自己好好想清楚，谁才是真正关心你的人！”
钱莉说完，就拉着夏昙花，叫上夏净川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