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尘来到皇殿时,不知怎的一眼便落到冷嫣身上。
她挽发髻,露出白天鹅般的雪颈,微垂着头,像在看地上的落花。纤腰盈盈一握,弱柳扶风之姿。
脑中又浮现出昨夜画面,她身上的软香,脖颈旁的触感……
沈无尘敛眸,跪地行礼,拜在她与林婉中间。
“起来吧。”女帝撑着头,按了按太阳穴,“福禄传唤的时候应当同你讲明了原委。”
“你师父虽不在皇城,但有朕做主断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昨夜发生了什么你直言便是。”
他应声是,将夜里被掳淡然说来。
期间忍不住用余光打量冷嫣表情,却见她侧颜沉静,专心听着面色无波,睫毛忽地轻颤一下,眸子向他转来。
他忙收回视线,身子一正尾音匆匆止住。
“二殿下此番还有何要辩解的?沈公子被人打晕,醒来便被缚在二殿下寝宫,居心为何你我心中肚明!”冷清涟语气凉凉。
林婉接过她的话,讽刺意味溢于言表,“二殿下莫不是听信了什么邪术,要将人绑缚才可推演测算?”
没有理会二人话中的敌意,冷嫣儿不疾不徐地问沈无尘,“沈公子昨夜可有醉酒?”
她跪得不直,没骨头一般娇娇弱弱,连眸子里的疑惑都生动得惹人怜爱。
沈无尘感觉自己右半边身子如同架在日光下暴晒,往日的从容禁不住她一眼便丢盔卸甲。
他不自然地垂首回应,“未曾。”
夜里她诱人至极的质疑历历在耳回响,“沈哥哥何故不敢看我?”
“那便请沈公子将后来发生的事尽数道来,免得让人误会。”
脑中娇音与现实相撞,沈无尘心下一跳,这才发觉她和往日不同。今时今地,似要撇清自身一般疏离地唤他沈公子。
眉心几不可见地皱了皱,他偏头一看,却见她神色认真,那双时常粘在他身上的眸子里,已没了当时疯狂爱意。
他是该松口气的,袖袍下却不自然地握了拳。
于是将后事三言两语概括,他是如何受到的鞭挞,以及醒时又莫名回到了国师府邸。
唯一对她的亲密举止只字不提。
不等林婉二人发难,冷嫣儿率先膝行一步,半身挺拔,双手交叠朗声,“母皇,沈公子言儿臣鞭挞私刑,母皇可信世间有神药,能活死人肉白骨?”
女帝听出此事另有隐情,不置可否地哦一声,示意冷嫣把话说完。
沈无尘敛眸,知晓她话中用意。
身上的伤在他醒来后悉数消失,尽管他没有说谎,然事实胜于雄辩。一旦御前验伤,所有说辞都将不攻自破。
原来她是打的这种算盘。
沈无尘指间用力,要让他在众目之下脱去上衣,折辱他吗?
眸中卷起风云,又听她极有辨识度的嗓音柔柔传来,“儿臣自是不信,然有一物可模糊虚实,令人幻梦。”
“沈公子夜里被儿臣请来,探讨盛会事宜,期间尽兴小酌几杯,并未受伤。沈公子不胜酒力醉倒,许是忘了前事。”
“尚莲公主因着儿臣恶名猜度,以为儿臣欲行歹事。沈公子也因将噩梦当真,非是有意欺君。”
“儿臣不愿追究无心之举,亦不会承担无稽之罪。”
听她几句定论原委,冷清涟哪能容她如此轻松揭过,“不过是你一面之词!”
浑身的玉饰动作间叮叮作响,冷清涟伏地拜倒,“请陛下验伤后再做定夺!”
鞭伤皆在躯干,若要验明只得脱去外衣。
她一心想为沈无尘鸣冤叫屈将冷嫣扳倒,好在他心上留下自己的影子,颇有些急功近利,并未留意到他此刻神情。
女帝眼神看向福禄,福禄公公会意上前,正要伸手却被冷嫣拦下。
“母皇不可!”
沈无尘垂低的视线上移,将身前的娇小身影收入眼底。
“我彩夭国新历两代女帝,不为女尊而为平权。女子殿前褪衣尚为失仪不成体统,男子应如是相待。”
昔时的无理取闹变成当下的言之凿凿,维护他无人问津的尊严。
“二殿下这是怕了?”冷清涟幽幽说道,“想必沈公子自是愿意以此证明所受不平,二殿下何必越俎代庖。”
娇小的身影转过来,绝色侧颜落入眼中,低声问他,“沈……公子可是自愿?”
话中停顿似是有情,凭空撩拨他心弦,激起数层涟漪。
“回禀陛下。”沈无尘面色一如既往地淡然不食烟火,却说了生平以来第一个谎,“草民隐约想起片段,昨夜确是草民受邀前往,先前陈词乃梦中情景,还望陛下恕罪。”
冷清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无法接受他改口包庇冷嫣行径。
在她看来,冷嫣口中的平权不过是为脱身而言的权宜之计,女帝从未当众表态遵循先帝平权的意向。
一向奉行女尊男卑的她自是不能理解沈无尘的转变。
区区男子脸面,在平冤抱屈面前不值一提,又不是让他袒露下身。
但她视线触及冷嫣,见她盈盈含笑,登时了然。
冷嫣容色妖娆,沈无尘定是受到蛊惑,才放着满身伤痕不管不顾!
她越想越是,无名怒火窜上头,冷清涟突然伸手,一下将沈无尘衣裳褪去半截。
“沈公子何故偏袒恶人……”
话未说完,但见他上身光洁,无一伤痕。裸露的线条精壮有力,比她后院的所有男人都要性感惹人遐想。
“大胆!”冷嫣儿清斥一声,一把打开冷清涟的手,替他拢上衣襟,“陛下面前岂敢放肆!”
冷清涟意犹未尽,视线黏在他肩头锁骨,一时顾不着同冷嫣儿争辩。
“清涟。事不可再。”
“清涟知错。”
“嫣儿,朕险些错怪了你。”女帝平息事端视线看来,眸中并无歉意。
冷嫣儿淡声回应,见怪不怪。
原主的地位一向如此,被冤枉也得不到弥补。反观冷清涟,即使做错事也会被女帝宽宏饶恕。
这般差别对待,怎能不让原主嫉妒发疯走向歧途。
女帝转向沈无尘安抚几句,沈无尘骨节捏紧谢恩。
而后挥退众人,独独留下冷嫣。
待众人退去,女帝指节于桌案轻叩。富丽堂皇的宫殿内,一道身影一闪又一现。
影卫被从外边带来,腿弯受力跪地,闷哼一声。
冷嫣儿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何事,便听女帝声音一凛,直呼姓名质问道:
“冷嫣,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