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嫣儿很少有睡不好的时候。
许是修炼的缘故,她在夜里总是好眠,唯一一次破例还是因为察觉到小狐狸布置的陷阱。
今夜她又蓦然醒来。
尽管知道是心绪原因,还是动用灵力将周围检查了一二。尚未发现异常,这才面对心尖涌上的黯然。
修仙界里,报复完自己救下的人后,冷嫣儿以小博大,又骗过几名弟子吸取灵气。
随即伪造出逃离假象,潜伏在正派内,直到将其宗门一网打尽。
全宗上下无一生还,或是被杀或是被她榨干灵力,死相凄惨。
这件事震动了整个修仙界。她的名字如雷贯耳,无数自诩正义之徒向她讨伐诛杀。
她虽报了仇恨,但也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唯一庆幸的是媚宗不知被何事绊住,尚未派遣同门找她索命。
正是在这种情境下,她身负重伤一时不察,闯入了那人洞府。
机缘巧合中,她将洞府主人捆缚,运转心法吸收他身上灵力。
神识甫一探去,如同江入大海,灵力澎湃得要将她身体撑破。吐出一口鲜血,冷嫣儿只得强行变转心法,改为双修互益。
七日后,冷嫣儿大境界突破,从此多了一个追杀她的劲敌。
屡战屡败,屡败屡逃。他如影随行,死死追在身后。
她当时问过他理由。
剑光掠影中,寒芒划向她喉头。她险险偏头躲过,那人发丝打在她脸上,擦肩的时机,他薄唇轻启,回了她八个字。
“男女之事,爱人方可。”
将声音甩在脑后,冷嫣儿狼狈逃窜,兜兜转转不得不又回到媚宗。
她想跟阮小柴说的,其实是这件事。或者说,其实是这八个字。
原本对于随心所欲的妖女而言,礼义廉耻统统不重要。只要能活下去,她可以没有底线。
可那个人偏偏用蛮横强大的实力,生生将这八个字刻入冷嫣儿骨血,凭借一己之力扭转了媚宗长久以往的认知洗礼。
当光与暗交汇的时候,总会留下些什么。
她于是知道这种事不可以随便……至少要先问问对方愿不愿意,确认不会在事后追杀。
踱步路过阮小柴的铺盖,冷嫣儿替他将踢落的薄被复又盖起,失笑地勾起嘴角。
阮小柴想要的东西,她如果能给,不需他牺牲清白也会给他。权当做是他助她反击沈无尘的报酬。
她如果不能给,那便怎样都给不了。何必要将世俗看重的东西,送给一个不可能的人。
心思转了半晌,冷嫣儿轻轻一拍额头,她何时这般犹豫了?
即使是被那人打怕,回到媚宗后在同门面前,她不也一样地修炼媚术。也没见这般千转百绕,放过送上门的好肉。
说到底不过是凡人心思冗杂,周围的环境又过于安逸,她受到尘世间的世俗气息影响……
埋在心里面熄灭的光,兴许有那么点,复燃的迹象。
毕竟她以前,是想做个好人的啊。若不是后来苦难无常……
冷嫣儿走到屋外,在廊檐下迎着月色为自己斟了杯酒。
她现在渡劫失败陨落,那个人得知后,想必会很高兴吧。
结果却是空欢喜一场,谁能想到她在下界逍遥自在?
不禁轻轻笑出声。总不会那人强大到连这也能发现,再次追来给她教训吧?
艳阳高照,碧空如洗。
烈日在比翼山庄内逞不了半点威能。
绿植与凉亭巧妙搭配,再加之地形因素,比翼山庄如同隔绝暑气的人间天堂。
冷清涟盛装打扮,端坐首席时不时地往某个方向望。
见传召的下人急急走来,不由放下心中焦躁弯了弯唇角。
“公主!二殿下始终未到……”
掌掴声“啪”地响起,冷清涟将整日的烦闷尽数灌注这耳光中,当即打得下人转了几转,跪倒在地。
“没到你来传报什么!本宫都等得你如何等不得!”
下人捂着脸委屈道:“公主息怒,宾客们瞧着天色渐晚,好几个走来门口欲出,让奴才问公主宴会何时结束……”
午宴早已享过,帖子上写明的时间也是巳时至未时同游。如今足足超出一个时辰,眼看着就要奔着酉时而去……
不少人同他抱怨,夜里还和别人有约,他一个下人,不好让人家作难啊。
“日头还没落山呢,哪里晚了?”一手拍在桌案上,冷清涟怒道:“本宫身为尚莲公主,难道会让他们缺餐少食不成?去让厨房准备晚宴!”
说着后槽牙磨了磨,高声呼唤驸马的名字。
“你替本宫把持大局,本宫回来之前,一个也别让他们离开。”
驸马颔首领命,再抬眸时落进一双幽深墨眸,“否则……后果你心里清楚。”
将事情都吩咐妥当后,冷清涟踩上马车,火急火燎地从比翼山庄离去。
她倒要看看,冷嫣这次又在耍什么把戏。
精致的豪华马车后,十来个侍卫嘚嘚骑马跟随,似乎护送又似乎前去执行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