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对人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更何况她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宗内呆了一百余年。
下山的时候,不管是灵力还是举止,冷嫣儿都与妖女无异。
但她又同其他的妖女不太一样。她的心里面还挣扎着向往光明。
在百年苦难的消磨下,她的内心仍残留着一星半点的希冀。希冀着正派人士能够将她从深渊中解救出来。
为了让宗内的弟子听话,媚宗往她们身上下了“种子”控制。
冷嫣儿忍着违背指令的异痛,偷摸在媚宗收网之际放走一名正派弟子。百年谋划因她溃于蚁穴,宗主大怒,利用“种子”使她体内的灵力横冲乱撞,直将她筋脉逆毁,活活忍受凌迟之痛。
她再次醒来,是在正派人士的地牢内。
放走的那名弟子,并未将实情向宗门禀告,只把功劳全部包揽己身。
他灵光一现,突发奇力,成功脱逃。而她在他拯救苍生的事迹里,只是不值一提的魔宗妖女。
那时候她才知道,被魔宗妖女放走,会成为一个正道人士人生中洗不净的污点。
于是她受尽折磨,因她那点幼稚的希望,差点死在她向往的光中。
多可笑。他因此扶摇直上,她因此堕入无间。
或许是她太过凄惨,触动了他寥寥无几的良心。见她气息奄奄,那人施舍一般步入地牢,问她有无遗言。
她眼睛花了,喉咙里面卡着血,边咳边唤他,“好哥哥,让我再看看你的样子。等入了轮回,也好记得将长这模样的人拖入地狱……”
那人以为她将死,未设防备,不想在倾身之际被冷艳儿孤注一掷缠住。
媚宗防不胜防的手段数之不尽,尤其是对异性修士,效果拔群。
皮肉像要从骨上脱离一般撕痛,她强行运转功法,使用从媚宗学来的龌龊手段,将人吸了个精干。
以那人的修为作祭,她伤势渐渐恢复,终于开始正视自己。
她就是妖女,就是修仙界的阴暗。
所谓的救赎,只会将她架烤在光明中灰飞烟灭。
她不要死。
宁可烂到淤泥里,被世人唾弃,也不要死。
“二殿下从哪听来的故事?”阮小柴偷偷挪了挪身子,离冷嫣儿更近一些,眸子亮亮的,“好精彩啊,比茶馆里说书先生讲的都要吸引人。”
小心翼翼地瞅了瞅冷嫣儿脸色,见她没发现自己的小心思暗自笑了笑,“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娘以外的人讲故事。”
“二殿下以往会和他人说故事吗?”
“不会。”
回答简洁干练。
来不及高兴自己是第一个听到冷嫣儿讲故事的人,阮小柴从空气中敏锐地察觉到异样气氛,试探着问:
“二殿下是在为那名青楼女子不值吗?”
为了便于阮小柴理解,冷嫣儿将故事背景改成了凡间界的相关设定,听他的话笑了笑。
“小柴哪里看出本宫为她不值?”
“看不出来。”阮小柴摇了摇头,扁扁嘴将目光重新落到冷嫣儿脸上,“二殿下往常也都是这般笑的……”
“但是只这一次,小柴感觉二殿下不太高兴。”
他说着皱眉思索了一番,见冷嫣儿良久沉默不语,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啊”一声。
“我知道了,那个什么,说者无意听者……听者有意?”
“许是我觉得青楼姑娘不应该自轻自贱,在替她难过,所以才会觉得二殿下同我是一样的心绪。唉,要是有个大侠能救下她就好了……”
声音缓缓响在耳边,冷嫣儿轻轻笑着,看向窗外月光。
她以为说出来的时候会足够风轻云淡,毕竟眨眼间又是几十年的岁月覆盖……结果还是狼狈到要让听的人来安慰她吗?
“夜色真好。小柴,不如歇息吧?”
“啊?啊!也是,我都困了。”假假打了个哈欠,阮小柴走向自己的铺盖,回过头看她,“祝二殿下好眠。”
“好眠。”
眼中笑容轻轻浅浅,妩媚又蓦地让人觉得伤情。
阮小柴慢慢躺回被窝里,背对着冷嫣儿侧身,睁大眼睛数木地板间的缝隙。
虽然不清楚二殿下为什么难过,但他好想安慰地抱一抱她,可又明白这种时候不可以。
会太逾矩。会被当成借机上位图谋不轨。
唯独这一刻,心疼她的这份心意,不想被任何人误会。
悉悉索索的动静传来,听着似乎是二殿下上床盖好薄被翻了个身。
阮小柴闭上眼睛躺平偷偷睁开一条缝隙看,见床上的人睡姿安稳,呼吸均匀。
睡意上涌,阮小柴放下心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