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像往常一样吃完晚餐。
周槑像往常一样为公公和住家阿姨叫了一辆轮椅专用出租车。
甜品咖啡店打烊。
门关上的刹那,周槑全身的力气都用光了。她背靠在锁了的门上,像离岸的鱼一样长大嘴巴。她对小呆说:“儿子,你先回去写作业,我去隔壁小超市买点东西。”
小呆转身要走,忽然又折回。他紧张地抓住她的手,摇晃她:“妈妈,妈妈,你怎么了?”
周槑擦擦脸颊上微凉又冷的痕迹,勉强自己:“妈妈没事。小呆不要怕。”
“妈妈要买什么,我去买。”
周槑将小呆搂在怀里,低下下巴挨着他的脑袋。小呆已经长到她肩膀:“算了,今天不买了。我们回家。”
周槑牵着小呆,无视斜对面站着的身影,进小区回家。
回到家,周槑像往常一样,准备好水果后,安静地坐在儿子身边看他写作业。八点多,小呆写完作业,周槑催促他洗漱去睡。
待小呆回卧室后,家突然静下来。周槑来回在房间里踱步,感受到门外有脚步声,脚步声停留在她门口,呼吸声透过门缝传进来。
倘若他敲门,她开还是不开?
周槑如惊弓之鸟,风吹草动都引起她慌乱。小呆出来撒尿,吓得她花容失色,还以为某人跳阳台进了她家。
“妈妈,你不是累了吗?怎么还不睡?”小呆揉着眼睛。
“妈妈忽然想起来,明早的蛋糕还没有分装。”
“哦。”
小呆卧室的门重新关上,周槑这才发现,自己在客厅徘徊了快俩小时。她赶紧回卧室躺着。
半睡半醒间,床旁边多了一个人影。那人在黑暗里注视着她的脸,看得分外投入。她醒后,意外,但并不吃惊。她知道他肯定会来找她,区别只是早晚。
她问他是怎么进来的?他手指指跟卧室相连的阳台。她责怪他这样太冒险了,他反问她敲门的话她会开吗?黑夜里,她摇摇头。
是啊,她在客厅徘徊的时候,分明感觉他就在门外,可她没有胆量打开那扇门。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可能的交通肇事人。
“你为什么不亲口问问我,骑摩托的人是不是我?”黑夜里,他眼睛闪闪发光。
周槑被逼到墙角。她想问,但不敢问。她怕答案是肯定的。她恨不起来他。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偏袒他的自己。
“问我。骑摩托的人是不是我?”他凑近,呼吸喷到她脸上,痒痒的。
周槑急得眼泪流了出来。她咬着被子摇头。她只能把过去当成一团糊涂账。
“你不肯问,是不是想留有余地,等我回来,再续前缘?”
周槑深重地叹气。她隐秘的心思,被蒋逸舟准确无误地说了出来。听上去挺自欺欺人。
“那就接纳我啊。”蒋逸舟的脸凑得更近些。呼吸交织,给足她压迫感,也给足诱惑感。她只要轻轻抬头,哪怕只抬高两厘米,就能碰到他的唇。
“张开双臂。拥抱我。”他说。嗓音低沉,肆意又撩拨。
周槑颤栗。
“排除杂念。听从内心的想法。今朝有酒今朝醉。有花堪折直须折。及时行乐。快活一天是一天。”蒋逸舟的声音从嗓子深处涌出来,仿佛自己有手有脚,攀爬过周槑的肌肤,一寸一寸,激起她更大的颤栗。
情欲从身体最中央向外扩散。
她开始渴望他。
她抬起头,他向后退一寸。
她再靠近,他再后退。
她哭出声来,伸出胳膊圈住他的脖子,他却像变魔术一样从她合拢的胳膊里溜走,灵活得不像话。
“为什么?”她哭着问他。
“因为你没有我以为的那么爱我!所以,你注定,得不到我。你注定,孤老终生。”冷酷的词从蒋逸舟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吐出。
她心都要碎了。
痛苦带来的窒息感让她猛然睁开了眼睛,并坐了起来。这才发现,以前种种,不过是一场梦。
房间幽暗,并非全然无光。
环顾四下,并无他人。
卧室连着的阳台在十楼之上,不要命了才会攀爬阳台。
周槑一边平复自己过于悲伤的情绪,一边环抱住自己。另一种清醒的悲伤,袭上心头。
这一晚的后半夜,周槑失眠了。梦里蒋逸舟问她的问题,在她脑海里萦绕。她花了很大功夫,也无法厘清。
第二天,甜品咖啡店歇业。周槑顶着黑眼圈再去wagas。
马思宁再次将从家带来的午饭放回冷藏冰箱,出门去见周槑。秋天,中午的烈阳仍烈,不过这天是阴天,无需打伞。
推开wagas的门,远远望见周槑的黑眼圈,马思宁吓得直接回想起三年前去见荣荣的情形。有种天要塌的大事不妙感。
一落座,周槑就抓住马思宁的手:“救救我!”
……
程信在师兄的创业公司干得很起劲。工资不高,但会发一些奇奇怪怪的福利。有时候是水笋烧肉。有时候是化妆品小样。有时候是手织围巾。一问,才知道,是师兄的老妈或老婆贡献的。
马思宁默默收下这些福利,觉得它们就像蜘蛛吐出的丝,把程信越来越牢的网住。
马思宁在闲聊时也会问师兄公司成功的可能性,程信沉默以对。程信的沉默震耳欲聋,带着十足的信心,滚滚而来。仿佛马思宁问了个其蠢无比的问题。
马思宁伸出三根手指:“程信。我给你三年追梦。三年,够不够?”
程信没反应过来。
“你现在的收入勉强够支付房租。生活开销全从我工资里花。发工资前三到一周经常青黄不接。每个月都要吃几百块老本。这是我们的现状,你必须知道。我不要求你立即改变,我给你三年时间让你追梦,三年之后,不管你们创业成不成功,都再也不能过这样月月吃老本的生活。你能答应我吗?”
程信错愕地望着马思宁。不知道是马思宁的话让她吃惊,还是马思宁说这些话时的态度让他吃惊。
日子看似跟从前一样,其实大不一样。
程信依旧努力上班,但下班后,不再像以前那样理所当然地享受马思宁的服务,而是主动分担起家务来。当马思宁为他添置衣服或为他父母添置东西时,他流露出的感动和受之有愧绝不是装出来的。马思宁忍不住感叹:男子无财便是德。
马思宁在公司内的风评,堪套用老师对七七的期末点评:
马思宁尊敬领导,团结同事,上班积极认真工作,输单时耐心仔细正确率高。心态平和,不攀比不议人是非。以超然的平和心态,贡献于团队和谐。如果更有担当肯肩负更多工作,那就更好啦。
马思宁搞定了老公,搞定了工作,却搞不定周槑的困境。
那天,周槑抓住马思宁的手,让马思宁救救她。马思宁听了周槑掏心窝子的讲述,想投桃报李,奈何清官难断家务事。她纵有十个脑袋八张嘴,也说不出个所当然。
马思宁把周槑的困境,求助到“出洛成仙女”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