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小美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肯告诉我。不过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小美年轻漂亮，而我哥哥是个残疾又毁容的傻子。他对待小美的态度，比六月的天还阴晴不定。
刚刚虽然张口救下我和小美。但更多的时候，我哥可难伺候。夏天衣服单薄，我凑近些，就能看到小美背上的各种抓痕甚至咬痕。
更别说我娘，对小美的态度，还不如普通人家对狗。天天起得比鸡早，农田家务一样不落。干着最多的活儿，吃得却是剩菜剩饭。
甚至好几次，干活回来晚了，连剩饭都没有。我好几次偷看到，小美饿得用小刀刮灶台上结了很久的焦黑锅巴。
这才一个多月，就把小美整得小臂小腿瘦得像麻杆。
要不是小美家里穷，爹不疼娘不爱的，收了彩礼就往外卖女儿。她压根不可能嫁给我哥。
被卖换钱，补贴家用。我知道用不了多久，这样的下场多半也会降临到我身上。
好在我早就做了逃离这个家的准备。
我扫了眼我哥的房间，确定里头鼾声如雷，才敢回来对小美说出我的打算。
「等我高考结束，我们就一起逃跑吧。」
小美吃了一惊。
「跑到哪里去？」
原本我一个人，是想先等高考成绩出来后，去填报志愿的城市半工半读。如果多了个没有读过书，胆子又很小的小美，事情有点难办。
我咬牙：「只要离开这吃人的村子，去哪里都行。我们去城里读书或者打工，肯定也能活下去的。」
小美吓得一抖，伸手捂住我的嘴巴，脸色红通通的。
「小妹，你胡说些什么呀。我们的家在这里，怎么能跑到别的地方去呢？」
轮到我有点诧异了，亲娘亲哥在这里，我都没把这破屋子当做我家。小美竟然说这是个家？
没有嘘寒问暖互相关心的亲人，这里，最多只能算一座房子。
小美捂了一会儿，又松开了手，低着头轻声道歉。
「对不起小妹，我没弄疼你吧。」
我摇了摇头，还想再劝。又听到小美吞吞吐吐地说道：「我知道的，小妹你不想像我一样，被娘轻易地许给别的人家。」
「你怕嫁过去以后那户人家对你不好，让你做很多事情，不给你吃饱饭。就，就像我现在这样，对不对？」
倒也不全是因为这个。更重要的是，我想掌控自己的人生。
解释起来太麻烦，我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小美松了口气，拍拍我胳膊。
「那就不用担心了。小妹，你可是个有福气的。我偷偷打听过了，娘给你找的那几户人家，都还不错的。」
我心一凉，就知道我娘今天突然发难，不是个巧合。
她早就动了把我嫁出去的念头，已经物色好了几户人家。
小美兴致勃勃，竖起手指想跟我介绍那几户人家。
我兴趣全无，心不在焉。
不管她们挑中的是谁，我都不可能嫁。我要的，是读书进学，去大城市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小美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最好的安排」。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越听越心烦，站起身下了逐客令。
「嫂子，我还有作业要写。」
小美站起身，一脸局促，小心翼翼地道歉。
「对，对不起，我耽搁你的事儿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满肚子的气一下子泄了。小美的家里情况我大概知道。
上面两个姐姐，下面两个弟弟。她是夹在中间的受气包。十多年来，早就习惯了被欺负压榨的生活。
我正要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门外传来「砰砰砰」的踢门声。
5
闹起来地动山摇的，是我哥。
小美赶紧打开门，跟哄孩子一样，轻声细语。
「国伟，饿了是吗？饭马上就烧。」
我哥饿醒了，脾气大得很。抓着小美的头发就往外拉。嘴里还不停念叨着：「饿，你坏……」
小美吃痛，整张脸皱成一团。一只手护着头皮。一只手无力地拍打着。
可我哥毕竟是个成年男人，拎着小美就跟小鸡仔一样。
等我追上去的时候，小美已经被他甩到了地上。脑袋磕在桌子边缘，划开了一长条血淋淋的口子。
见了血，我哥眼睛通红，更加兴奋。学着以前我娘教训我的样子，随手拿起衣架子，就往她身上打。
小美捂着头，四肢蜷缩成一团，在地上打滚，躲避着劈头盖脸的攻击。
智障哥哥发起疯来，没有人能阻止他。再这样下去，会把小美给打死。
我顾不上这么多，抄起擀面杖冲上去，一棒子打在他头上。
「咚」一声，疯癫的人倒了下去。
我扶起小美：「你还好吧？」
伤口又长又深，从发际线一直到了眼皮。鲜血流满了半张脸，眼睛都没办法睁开。
「不行，这得去医院缝针。」
小美拉住我，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
「没事儿，弄点布包一下就行了。倒是你，小妹，你怎么打伤了国伟？」
我被她气笑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我那疯哥哥。
看小美的脸色越来越白，我想了想，下定决心。
「我去找大夫，帮你们都看看。」
有了逃跑计划后，我在学校里帮同学写作业，攒下了一点点钱。先拿点出来应应急。
小美失血过多，犟不过我。隔壁的王叔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我直接把他叫了过来。
擦干净血，打麻药缝针，还没给小美完全包扎完，她就急着站起来，让王叔给我哥也看看。
我哥皮糙肉厚的，脑袋上起了个包，其他没啥大事。
「行了吧，这下放心了？」
小美恢复了点精神。
「嗯，小妹，你以后别这么冲动了。我挨几下没事的。要是把国伟打伤了，娘可不会放过我们。」
也是，我娘平日里把我哥护得跟眼珠子似的。要是让她知道，宝贝儿子被女儿打了个大包，估计得扒我的皮。
我眯起了眼，比了个「嘘」的手势。
「你不说，我不说，就当做没有发生过。」
我哥好糊弄，待会儿醒了吃点好的就忘了这茬。我娘嘛，她压根不会在意小美是被打还是不小心受伤，反正，不影响干活就行。
果真，等我娘回来的时候，只嫌弃地瞥了她一眼。
「家里待着都会无缘无故把头弄破，没用的东西，就会浪费布料。算了算了，我没工夫搭理你，滚一边儿去。」
她说完看向我，露出个诡异的笑容。
「妮子，你的福气快要来了。」
我娘这趟出去可没闲着。她竟然直接替我订下了一门亲事。
「比你大十二岁，年纪大会疼人。家里还有九个姐姐能帮衬，挺不错的。」
肯出三万块彩礼钱，会是什么好人家。我娘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一来一回还赚了一笔。
连向来对我娘言听计从的小美都有些迟疑。
「娘，小妹是不是还小了点……」
我娘白她一眼：「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你要是空，就去把明天的柴劈了。」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定的是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过来看人，满意的话，下月初三过门。」
我一下子瞪大了眼。
那是我高考的日子。
6
显然，在我娘早就忘了之前跟我做的，允许我参加完高考的约定。
在三万块面前，我的努力学习不值一提。
小美有点担忧地看着我。
「小妹，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娘指着我的鼻子骂骂咧咧：「别给我整这一副哭丧相，到时候人家来看都瞧不上你。」
「死妮子，我先警告你。这门亲事要是飞了，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她指了指小美：「你去，明天给她好好梳洗打扮一下，收拾利索了。」
小美扶着我回到房间，安慰我：「那个男人也不一定很差劲……」
我反手握住她，轻声说道：「我不会嫁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小美不是傻子，她听明白了我在说什么，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
激动之下，额头上的伤口有崩裂的迹象，隐隐透出血迹。
我又添了一把火。
「我哥神志不清，下手根本没有轻重。我娘也根本不在乎你。再待下去，你会被折磨死的。」
小美咬住嘴唇：「真的吗？」
我撸起裤腿，那里趴着一道蜈蚣状狰狞伤口。
「这也是我哥的杰作。」
「八岁的时候，我站在板凳上炒菜。他突然过来，抽走了我的凳子。我从那上面摔下来，倒在铁锹上。伤口发炎，我娘不肯花钱。我发了整整五天的烧。」
「最后，是王叔看不过去，用烧红的刀生生剜去了腐肉。我才保住了这条腿。」
小美被吓住，捂住嘴巴。
「可你不是娘的亲生女儿吗，她为什么不救你？」
我回忆起她当时说的那句话，攥紧了拳头。
「那个女人站在那里，冷眼看着我痛到叫不出声。还当着王叔的面问了一个问题。」
小美凑近：「什么问题？」
「死妮子的腿坏了，我们家国伟的腿，是不是就能好起来了？」
「小美，你不跑，下一个被烧被打的，一定是你。」
小美吓出了眼泪，哆嗦着握住我的手。
「走，带上我一起。我能吃苦，能赚钱的。」
7
钱我已经攒了一点，够我们两个人生活一段时间。
我把上次偷偷从王叔那里搞来的一小包麻药交到小美手里。
她负责家里做饭，放进锅里，不会被怀疑。
媒人明天下午就会过来。我们只有明天早饭和中饭两次机会。
我哥嘴巴刁，早上不肯吃家里做的，一定要吃外头走街串巷货郎卖的炊饼。不在一口锅里吃，动手不方便。
那就只剩下了中饭。
今天家里有大事，我娘特意允许她不去田里干活。小美跟往常一样，日头到了中午，就开始烧火做饭。
两荤两素端上桌，小美替我哥和娘摆放整齐，退后半步偷偷冲我比了个手势。
迷药到位，只等他们发作。
我站起身，跟着小美走近灶台。
突然，我娘放下筷子，拍在桌上。
露馅了？
小美「唰」一下握住我的胳膊，微微颤抖。我强作镇定，转过身。
「娘，怎么了，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我娘斜看了我一眼，示意我过去。
「坐下吧，这顿大家一起吃。」
以前，我跟小美都没有上桌吃饭的资格。每次都是我们布置好饭菜，他们做桌子。我们在灶台边随便解决一下。不在一个锅里吃饭，我才定下了用迷药的主意。
小美急得不停抠我手心，用眼神问我该怎么办。
饭菜都下了迷药，吃了，我们也跑不了。
迟疑了几秒，我娘已经很不耐烦。
「山猪吃不了细糠，赶紧过来。待会儿媒人就要过来了。」
原来是相亲提前了。
我的心越跳越快。那更不得了，迷晕了正好被别人堵在屋子里。
我娘从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伸手直接拉我坐下，饭碗推到眼前。
「吃，你们两个都赶紧吃，完了以后好好收拾干净。」
夹起的菜叶子上，甚至还能看到没溶干净的粉末。
不知道是不是饭菜不对胃口，这两人都没有向以往一样狼吞虎咽。
该死的，他们的药效还没有发作，我就要被逼着吃了加了料的饭菜。
手僵在半空中，不敢往嘴里送。
小美同样也是如此。手上的动作跟慢放一样，好半天才捧起了自己的碗。
我们都知道拖不了多久，但，能拖一刻是一刻。
突然，余光扫到一道黑影。随即传来「嘭」一声脆响。
我转头看去，居然是一向怯懦小美站起身，把我娘眼前的饭碗扫落在地。
瓷碗碎了一地，和白的绿的饭菜混在一起，格外扎眼。一根啃了一半的菜叶子飞出来，好巧不巧粘到了我哥脑袋上。
我哥抹了把额头，嘿嘿傻笑着把菜叶子放进了嘴里。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连我都吓了一跳。
我娘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拍着桌子跳起来。
「你找死啊？」
小美这次可彻底惹火了我娘，她这个疯婆子非得借题发挥把人打个半死。
我赶紧张开双臂拦在小美身前。
「娘，她，她也不是故意的……」
「不！」
小美很冷静地推开我，走到了暴怒的老太太跟前，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是故意的。」
赤裸裸的挑衅，我娘活了六十多年，还没有人敢当面这样对她说话。
「好啊，好，好得很。待会儿请来家法的时候，看你还是不是这么硬气。」
我急得不行，小美吃了哪门子枪药？
去县城的车票都已经准备好了，这时候跟他们爆发冲突，哪里还走得了？
我想拉她道个歉服软。一伸手，摸了个空。
小美做的比我想象的还厉害。
「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
能屈能伸，我偷偷竖起大拇指。还没等松口气，却听到她接下来冰冷的话语。
「娘，饭菜里都被小妹下了迷药。她不想嫁人，她要逃跑！」
8
背叛，突如其来。
浑身血液僵住，我动弹不得。
小美变成了我完全不认识的模样，拉着我妈的手言之凿凿。
「她一直都跟我说，不满意您偏心。还说自己早就想逃跑了。」
花光了这几年偷攒下钱买的车票，被她轻而易举地从我床沿翻了出来，向着我娘邀功。
「娘，你看她还偷买了车票呢。我发现了以后，就想着逃婚是不对的。我们做子女的，应该事事都听娘的安排。」
完了，想着要带上小美一起逃跑。所有的计划我都没有瞒着她。
我哆嗦着，一句话说不出来。
眼前画面瞬间倾倒。
是我娘指使我哥把我按在地上。有人骑坐在我身上，有人捏住下巴，把饭菜强行倒入我口中。
疼痛传遍全身，药效渐渐发作。恍惚间，我听到我娘恶毒的咒骂。
「晦气东西，敢逃跑。要不，把她的腿打断算了。」
「不要」两个字卡在喉咙，努力半天也没能说出来。
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浑身疼痛。我被麻绳反捆双手，裸露在外的皮肤有好几处蹭破皮出了血。
我顾不上这些，急着看了眼自己的腿。还好，腿还能动，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
我哥腿瘸了以后，我娘就一直记恨着这件事。我越健康聪明，她看我越碍眼，恨意也越深。
几次说要打断我的腿，绝对不仅仅是威胁这么简单。她是真的想折了我的翅膀，让我没有办法脱离她的控制。
只要腿没事儿，就还有逃跑的希望。我安慰自己，撑着墙沿，支起身体，就着洒进来的月光打量着周遭环境。
这里很陌生，不是我家。但看一边堆着的柴火垛，应该是个杂物间。
外头突然传来脚步声。
我闭上眼装死。
漆黑的人影打在我脸上，睫毛不可控制地颤抖了下。
那人很警觉，察觉到了。
冰凉的手摸过我的脸颊，来人轻笑：「醒了？」
声音太耳熟。
我忍无可忍，瞪大眼睛愤怒地盯着她：「小美，你为什么背叛我？」
她明明也被欺压得那么惨。我们，应该是站在统一战线的才是。
眼眶通红，我恨得咬牙切齿：「你忘了他们是怎么折磨你的？」
小美收回手，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我。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是你未来男人家。他们验过货了，说是不嫌弃你爱折腾。三万块，已经进了娘的腰包。」
我已经猜出来了，并没有多少惊讶。
毕竟那户人家只是想买一个女人回去传宗接代。长得过得去，算有点文化，就足够了。
嫁过去以后，他们自有千万种手段磋磨我，逼我低头。就像小美一样，变得麻木不仁，成为迫害其他人的帮凶。
我心灰意冷，垂下了头。
身后的绳结突然被拎住，打的死结，被解开了！
9
「你干什么？」
绳结落地。我揉着发胀的手腕，看着小美打开了杂物间的木门发愣。
「嘘，小声点。」
小美半蹲着身子，示意我也蹲下来。
「今天晚上是你的喜宴，我负责烧饭。外面的人都吃吃喝喝了很久，又喝了很多酒，应该都迷晕了。不过也不一定，万一又跟上次一样，还没有发作呢，我们还是小心点好……」
我越听越糊涂。
她不是当着我的面，把逃跑计划都抖落给了我娘，怎么会在这个档口帮我？
犹豫间，小美拉住我的手。
「我又看了一遍，大家都倒下了。机不可失，我们快走。」
不管是不是陷阱，情况都不会比现在更糟了。我不再迟疑，牵着她的手，一路狂奔，直到村口才停下。
「我就送你到这里。小妹，这个你拿着。」
手心里被塞了一样东西。
我展开一看，竟然是一张车票。
「你……」
车票不是被她交给我娘了吗？昏迷前，我亲眼看到它被撕成了碎片，踩到了污泥里。
小美没有解释什么，又递给我一个布包，语速飞快。
「里面是你的书文具和几件衣服，时间太仓促，我只帮你整理了几样。赶紧拿着跑吧，去……去上学还是外面打工都好，总之，都比待在这里要好。」
信息量太大，我脑子飞速转着，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我之前讲的，你都听进去了是不是？」
小美没有上过一天学，也没有出过附近这两个村子。是我告诉她，外面还有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女人也可以工作赚钱，也能有自己的爱好。而不是生下来就被捆在男人身边，被困在灶台边，农田里。
月色下，小美的笑容动人，点了点头。
「小妹，你读书好，脑瓜子比我聪明很多，我当然相信你说的。」
所以之前她的背叛都是装的，是为了把我娘糊弄过去，寻到更好的下手时机。
我激动不已，身上的酸痛瞬间都消失了。
「那你跟我一起走吧。」
没想到小美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摇头后退半步。
「不，我不能走。」
「为什么？」
我急着想要抓她的手。
「饭菜都是你准备的。等他们醒来，肯定能猜到是你做的。下迷药，放跑新娘，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我生怕她还抱有幻想，伸手指了指村口大树。
「上一个被请家法的女人，也是因为逃婚，被木板抽了足足八十几下，打得半死不活的。他们也会这样对你的！小美，听我的，趁这个机会，我们赶紧跑。」
小美笑容惨淡，背过身去。
「不是我不想跑，是……车票只有这一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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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才反应过来，昏迷前看到的车票被撕碎，并不是假的。
「为了取得娘的信任，我必须要舍一张票出去。」
小美解释道：「你看，挺成功的。她夸我做得好，是个听话的好媳妇。才把整个喜宴的饭菜安排，都交给了我。」
我鼻子一酸：「那也不能牺牲你。你会被他们打死的。」
「我们先走，能走多远算多远……」
小美打断我的话，语气坚定。
「你比我更需要跑。我知道你们马上要参加一个很重要的考试，考上了，你就能去城里上大学了，对不对？」
她指的是高考。高考对我确实很重要。努力了十多年，就为了这最后的一刻。
之前我下定决心逃离家庭，也是因为这场考试。
小美笑了：「这不就行了。小妹，你是要做大事的，前途一片光明。而我不一样，我已经嫁给了你哥，我认命了。」
她的手缓缓下移，落到平坦的小腹上。
「你不用担心我。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王叔替我看过了，我……已经有小宝宝了。」
千算万算，我没想到这一出，脸色煞白，再问不出什么话来。
小美柔声劝慰我：「啊呀，这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相处下来，你哥其实是好拿捏的。他喜欢甜食，我给他吃糖，他就会当我的好。」
「至于你娘……」
小美凑到我耳边，小声嘀咕了句。
「什么？」
小美在我娘和我哥的饭菜里加了四倍的迷药。等他们醒来，估计会留下很重的后遗症。
我稍微放下心来。小美能下这狠手，至少说明她不会像以前一样软弱任人欺负。她有能力保护自己和孩子。
不能再拖下去了，我终于下定决心，跟小美告别。
「照顾好自己，争取早日翻身做主。」
半月后，高考如期而至。
我准备充分，正常发挥，如愿收到了隔壁省心仪院校的录取通知书。
但更令我高兴的，不是这个。而是村里来的一条消息。
隔壁村的一个学妹告诉我，我娘在上次喜宴上喝了太多酒，几天都没醒。等再看到她的时候，人已经中风偏瘫了。而我哥，脑子好像更糊涂了，现在冲谁都是咧着嘴傻乐，倒是比以前讨喜很多。
「姐，考试都结束了，你还不回家看看吗？」
在其他同学眼里，我是为了全身心备考，才连着住在学校半个月不回家。他们并不清楚我家里的事情。
我收拾着自己的东西，随口问道：「那我嫂子呢？」
「这还用说？一个瘫一个傻的，家里当然是她做主嘛。」
那就好，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小美当家做主，那桩荒唐的婚事，她肯定帮我处理好了。否则，这半个月的时光不可能那么清净。
我塞好录取通知书，背起整理好的书包，看着远方高耸着的山。
「确实是时候回家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