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颖摔完之后坐在床上,气息紊乱:“卓家那边可来人了?”
经过几天时间,脸上的疤痕淡了许多,不仔细看也瞧不出来,可能是蔡颖心里作祟,如今平日出门都要戴着面纱。
几个丫鬟你挤着我我挤着你,最终才推出一个,那丫鬟双手紧张地交叠在身前:“回小姐,尚无。”
蔡颖下意识抄起东西下意识往丫鬟砸去,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我出去透会儿气,你们别跟着。”
难伺候的主子总算走了,屋子里的丫鬟不由喘口气,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
蔡颖即使出了房门也消不了心中的郁气,偏偏院子里的话盛开的十分娇艳,让人刺眼得很,二话不说上前摘下狠狠在地上碾压。
“阿姐又何必拿这些花出气。”蔡琛从不远处走来。
“关你何事,谁给你的胆子还管上我了。”蔡颖从小就看不起蔡琛,庶子出身,才学平平,成日里和那些纨绔混在一起,还能指望有什么出息:“蔡琛,你收到卓家的帖子没?”
“我怎么可能会有,说不定卓家早想跟我们家撇清关系,这说不定只是个开头。”
“世上好男儿多的是,阿姐何必在一棵树上掉死呢?”蔡琛不是一两次说这话,每次听得蔡颖拉下脸,这次亦是。
“很多吗?我见到的大多与你一样碌碌无为,我看你是纯心嫉妒安表哥的优秀,走走走,我看着就心烦。”蔡颖火气正旺,蔡琛这会儿湊上来正好当出气筒。
“阿姐心还是放宽些。”
蔡颖这回连话都没回应,直接背过身,蔡琛不禁有些气馁,默默离开这里。
卓夫人看着手上的名单,一行一行扫过去,身旁坐着卓瞿,正假意喝茶。
“娘有什么意见?”见卓夫人放下了名单,卓瞿追问道。
“你是在跟我打哑迷吗?这名单上怎么没有蔡家?”卓夫人情绪浮动倒也不大。
“不是前些日子刚发生那事,我也问过小安,他说任我定夺,我这纠结来纠结去,最终就没给添上了,那娘你的意思是……”
“那就不添了吧。”知子莫若母,卓瞿就差把拒绝二字写在脸上,卓夫人又怎会瞧不出:“你觉得呢?”
“娘是我问你怎么变成你问我了。”卓瞿指腹擦着杯沿:“那就如此吧。”
隔天下午,蔡夫人派人过来邀请卓夫人去逛梨园,大有主动求和之意,卓夫人考虑再三,还是应下了,尽管蔡家两次给下面子,但划伤她姑娘的脸也是事实。
卓夫人选择坐轿撵出门,本以为出发得早了,谁知蔡夫人早已在梨园门口等候,卓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轿撵。
“妹妹…”蔡夫人一时不知是否该上前,干杵在原地。
“有什么事进去说吧。”卓夫人语气温和道。
蔡夫人选座的位置极佳,既不用和人挨着坐,又能更好的看戏曲,桌上摆放着干果点心,卓夫人没有去动,蔡夫人就更没了吃的心思。
若不是为了女儿,她也不会在卓府还没主动的情况下先拉下脸求和。
戏曲唱到一半,二人之间也没有说过几句话。
“想当年你也能来两句西皮,二簧等唱。”下边的唱声不绝于耳,蔡夫人不由忆起从前。
“当年也仅是皮毛,现如今老了连皮毛都不会了。”
“你还是常常妄自菲薄,温恭谦逊。”蔡夫人轻笑两声,给自己倒了点水解渴:“可你教出来的儿子做错了事却连一句道歉也未曾有。”
内涵的人是谁不必明说,卓夫人没有立马辩驳:“我有叫下人给你家送赔礼,哪想竟被打了回来,如此情况,你还能心平气和地接受道歉?”
卓夫人说的是那两次,而蔡夫人以为是第一次,现在想来当时的行为确实有些欠妥:“那时不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么。”
“小颖的脸可好些了?”卓夫人主要关心的还是这点。
“哎。”闻言蔡夫人叹了口气:“这伤就算好了,心里难免会落下个阴影,要我说,小安养的那只畜牲着实有点危险,说不定几时又伤人了。”
“平日里我看他在安儿身边乖顺得紧,安儿要是喜欢,我不会轻易置喙。”
戏曲演到高潮处,引起一片鼓掌声,连连称赞。
“此事我家也打算揭过,只是小安加冠礼的帖子你也没送来,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蔡夫人总算绕到想要的点上,目光逼人,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占理的一方。
“我以为你在气头上呢,这才没有打扰。”卓夫人低垂眼睑:“若是你想,我这就回去让瞿儿添上。”
目的已然达成,蔡夫人自然不会推诿:“颖儿那丫头想去,两孩子总归一块长大的,缺席小安的加冠礼未免也说不过去。”
“自是明白。”蔡夫人揉了揉额角,将如翠喊过来:“我这时不时疲累的毛病又犯了,便不好多留。”
“那快些回去休息吧。”
一方的人要走,蔡夫人也没有继续留下听戏的兴趣,和人一同出了梨园,坐上各自的轿撵。
卓瞿被卓夫人告知添上蔡家的名时,表情甚是意味深长,点头答应的后转身就去卓安那儿说道说道。
“姨母牺牲够大啊,竟然主动下脸要帖子,娘要是不答应也说不过去。”
这会儿卓安正给小羽洗澡,半截白皙的手臂露在外面,小羽也不似第一次那样闹腾,学会了享受。
“要来便是,当初我也说了由你决定。”卓安手下的动作没停,摸着小羽下巴处,这是在小羽看来十分舒服的位置。
“真是这样?我还怕你不高兴。”卓瞿还没有盯人洗澡的趣味,即使眼下是只猫,依旧把目光放在别出:“你为何突然对蔡家敌意如此重?”
“有那么明显吗?”
“在我看来是,你或许在我面前连伪装都不用。”卓瞿摸到衣袍一角,惊觉湿了一片,目光转向木盆,有颗猫头正对他邪魅一笑。
卓安自然没看到这惊悚的一幕,洗完拿块汗巾来为小羽擦身:“确实如此,我认为两家断了往来再好不过。”
“为何?”
“大哥不必多问…你这里怎么湿了?”卓安把问题归结到自己身上:“难道是刚才不小心溅到?要不要回去换身衣服?”
“……我想也是。”卓瞿颇有些无奈:“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早在加冠礼前三日我们请了大师筮法选择主持冠礼的主宾,正是赫大人。”
“他可回来了?手也好了?”
“哦?你又怎知晓他出过远门?赫大人我也就前两日他回来才见到的面。”
卓安直接把路遇赫钰的事简洁说了一遍,让卓瞿感叹真是缘分:“难怪那日上门赫大人答应的如此轻易,原来是有这一层原由在,不过他既然答应,应该手没问题了。”
“等到加冠那日你可千万别因赫大人紧张,虽然他之前身处高位,但脾性良好,平易近人。”
卓安不太能理解卓瞿为何跟他说这些:“赫大人是个很好相与的人,待人温和,我又怎会紧张?”
“看来感官不错。”卓瞿小声念叨,几乎微不可查:“那就好。”
蔡颖总算拿到了帖子,心情顿时晴朗,一晴朗,屋子里的丫鬟也总算过的舒坦点,到加冠礼当天,蔡颖一早便起来叫丫鬟给她梳妆,想起这一趟主要是想当面为寺庙的事道歉解释,特意嘱咐丫鬟妆容不宜过浓,衣裙不必太艳。
作为冠礼上的大宾,赫钰带着赫忻一来便被请到里处,卓父与卓夫人也是第一回见到赫钰,见他仪表堂堂,果然传言不虚,又见他带着一孩子,粉雕玉琢,可爱得紧,看得二老不由心生欢喜。
“赫大人,这位小少爷能给我抱抱吗?”卓夫人忍不住询问道。
“可以。”赫钰讲赫忻放到地上,拍了拍他的脑袋:“去吧。”
赫忻慢慢走过去,看得卓夫人既心软又急切,没等他走过来便直接起身将他抱起,卓父只好以调侃作为解释:“内人估计想抱孙子了。”
只听赫忻脆声声喊道:“爷爷奶奶好。”
这回连卓父都没心思理会其他,对着赫忻笑得一脸慈祥:“小少爷今年几岁了啊?”
“三岁。”
“可会识字?”
卓夫人不由嗔了卓父一眼:“这么小哪里会识得。”
“我会写安安还有钰钰。”
二老不太明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赫钰,赫钰只好亲自解释:“是令二公子的名,和在下的名。”
“没想到小少爷与小安如此熟稔。”卓夫人当即反应过来:“小少爷喂养得真好,有福气。”
“有些许过胖了,忻儿快些下来,别压着卓夫人。”
赫忻刚有动作便被卓夫人按回去,只见她摇头失笑:“怎么会,我这身子骨还算硬朗得很,抱得起这胖娃娃。”
“瞿儿若是早些成婚,咱俩的孙儿估计也有这么大了。”卓父颇为遗憾地说道,想抱孙子的念头在见到赫忻那一刻无限增长。
而当事人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便走了进来:“大老远就听到爹说我的名,也不知是褒还是贬。”
见到赫钰,卓瞿拱手:“赫大人。”
赫钰亦是:“大公子。”
“我们原本是说抱孙子的事,你觉得是褒是贬?”卓夫人一脸趣意。
闻言,卓瞿尴尬地摸了摸鼻梁处:“娘提这个做甚。”
“我们只是一般人家,所以冠礼直接在家中举办,还请赫大人不要介怀。”
“无事。”
“冠礼快要开始,还请赫大人移步。”卓瞿过来主要是传达这个意思。
“赫大人请安心,小少爷我会代为照看。”卓夫人将赫忻放到地上改为牵准备带着他入席。
赫钰出来时正好遇上卓安,此时的他已穿上冠礼特定的衣服,衬着身姿挺拔,少了几分少年的稚嫩。
两人互行揖礼,一同而去。
卓安即席入坐,又见赫钰手拿着栉,目光困惑,赫钰猜到他的疑问,故而解释:“赞冠者亦是我。”
挑起一部分发丝,从上往下梳,动作缓而轻柔,席间的蔡颖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有些怪异,上方二者竟给她一种般配的错觉,这又怎么可能,拿起一杯果酒一饮而下,想要把这个荒诞的想法抛之脑后。
也不知是不是缘分,与她相邻而坐的是孟乔溪,当初既然说下那般话,蔡颖自然没有正眼瞧她的道理。
然而她自己没有,不代表人家也是。
“卓二公子今天比以往还要俊朗。”
虽然很大可能是对着她说,但蔡颖依旧保持冷漠的态度。
“二人看起来倒是像天作之合。”孟乔溪没有恼怒,素手轻轻拨弄耳上的耳饰。
蔡颖狠狠放下酒盏:“孟小姐还请慎言,莫再说这种不切实际的话了。”
“我只不过是说出内心想法罢了,蔡小姐何必置气。”孟乔溪拿着团扇在侧虚虚一挡,以免被溅出来的酒水碰到:“赫大人淑人君子,卓二公子昂藏七尺,哪里会……”
介于眼下宾客众多,孟乔溪不顾蔡颖的嫌弃凑到她耳边,吐气如兰:“好男风。”
蔡颖憋红一张脸,将孟乔溪推开些,想了老半天都没能想到什么措辞:“…不可理喻!”
赫钰用缁缠上发髻,继而说上几句祝辞才将缁布冠加上,以往那些祝辞在卓安看来都是多余的仪式,但在赫钰口中传出,肃穆冗长,更像是神旨。
卓安起身回屋去换衣服,之后随着三加接连又换了三次,最后去拜见二老,卓夫人上下打量他这一身行头,满意点头:“不错。”
卓父亦是满意:“不知赫大人给小儿取何字?”
赫钰默了一瞬,徐徐说道:“明瑾。”
各方反应各不相同,卓安皱眉沉重,卓父和卓夫人没看过那史册,便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正要开口,卓安却比他们先一步:“赫大人,还请重新考虑。”
卓夫人一时不解:“这是怎的,难道还有不好的寓意不成?”
“明有彻悟之理,瑾有美德之意,卓二公子哪里不满可以提出。”
“你明知道……”见赫钰对自己笑得如此坦然,卓安反倒是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