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左右两房便是。”小二将人领到房门口，手往前伸了伸：“药箱等会送来。”
卓安颔首：“菜也一同送房里。”
小二应了声，忙去继续做事。
临时止血的锦帕已经被鲜血染红，卓安拆开时还有些微粘，赫钰面不改色，好似不痛不痒。
刚拆下没多久小二就拿着药箱敲门进来，后边还有人帮忙提着饭菜，卓安对这儿并不熟悉，于是只得再次道：“麻烦打盆水来。”
小二还算热情，没有怨言，水很快就送到房里，卓安见他做事利索积极，便给他打赏些许银钱。
狰狞的伤口一露出来，让头一回见到的赫忻又惊又忧，明媚的眉眼瞬间拉拢：“钰钰受伤了。”
“没事，先去跟小羽玩。”赫钰将‘小羽’两个字眼咬的重些，赫忻心神领会，把准备过来嘲讽一番的小羽抱到一边，一同玩耍。
卓安将汗巾过水沾湿，抬起赫钰的手轻轻擦拭伤口以外的血渍，擦了脏，脏了洗，这样反复三次才把手擦干净，打开药箱，选择合适的药涂抹。
“那飞刀其实我可以挡住，赫大人不必替我来挡。”上药时，卓安开口说道。
“我不知怎样的距离你都可以躲开，只知那刀快要刺到你，比起这样，只是我的手受伤也算不了什么。”赫钰温柔一笑，垂眸看着正埋头为他包扎的卓安：“算是尽朋友之谊。”
卓安最后打了个结才算完成：“时间不早了，可要用膳？”
“也是，忻儿该饿了。”
饭菜还有些温热，赫钰将赫忻喜欢吃的菜择到一盘，自己这才动起筷子，小羽如往常般坐在卓安身边，等待投喂。
“你看起来好像很喜欢这只猫。”赫钰像是不经意提起话题。
“确实喜欢。”卓安坦然承认，接着补充道：“抱着也舒服。”
“赫大人没养过猫吗？小羽身上的毛软得很。”
“没养过，能给我抱抱吗？”赫钰放下筷子，兴趣正浓。
“可以。”卓安将正埋头吃东西的小羽提起来，慢慢放到赫钰大腿上。
赫钰的大掌放在小羽脑袋上，无法忽视的重量让小羽不由担心下一瞬他的天灵盖就被拧下来。
“确实很舒服。”却不想赫钰吃痛一声，刚包好的手往外渗了点血。
“……”
小羽眼睁睁地看着卓安把自己提到地上，十分关切地去查看赫钰的伤势。
“是不小心被小羽抓到了吗？”
“应该是，不过问题不大。”
之后在客栈度过一晚，隔天一早卓安便起床收拾，出来时见隔壁房门依旧紧闭，问上路过的小二，小二只道没见人出来过，估计是还没醒来。
卓安有些纠结，可眼下就要上路，只好在门前敲了敲：“赫大人，你起了吗？”
无人回应，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的小羽一脚踹向房门，快的卓安只来得及喊一句：“不可。”
房门没锁，就这样被踹开了，里面的人似乎真的被这样大的动静吵醒，远远传来一句：“怎么了？”
“赫大人。”卓安依旧杵在门外：“等会儿要出发了，我是来叫你起床。”
“嗯。”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响起，卓安便叫小二去准备早膳，很快赫钰便抱着还在睡的赫忻出来，让卓安有些疑惑：“小少爷还没醒？”
“他一向起得晚，没到时候醒不来。”
“你伤还没好，我来抱吧。”卓安朝他伸出手。
“麻烦了。”
卓安刚把赫忻抱过来，赫忻就迷迷蒙蒙睁开眼，凭着气息认准抱他的人，惬意地搂住他：“安安好……”
继而没了声，卓安低头一瞧，赫忻不知何时又睡过去了，不禁有些失笑，见赫钰正看着他，不由收敛点笑容：“小少爷很可爱。”
解决完早膳后，卓安怕赫忻醒来空腹，便打包了些吃食点心，放在路上备用，车夫早早在外等候，等人进了马车，缓缓驾车而行。
趁着车上闲暇的功夫，卓安用客栈买来的药箱替赫钰二次换药。
赫忻躺在软塌上，随着颠簸渐渐转醒，揉了揉眼方能看清眼前的事物：“钰钰安安，你们在做什么吖？”
这问题给卓安带来怪异的感觉：“在上药，既然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要…”
卓安正端上点心给赫忻吃，赫钰偶然间暼到角落的书籍：“这是何书？”
“关于峵朝历史的，我也不太了解，买来随便看看。”
“可否给我借阅一番？”赫钰说话间身子往前倾了倾，静静等待卓安的答复。
“请便。”卓安把书籍拿过来，任其挑选。
车内一时只响起吃喝声，书籍翻页声，行了一路，缓缓进入锦城的街道，正值白天，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二公子，感谢这一路的照拂还有路上的救命之恩，等回了阜州会亲自上门答谢，那，就此别过。”赫钰合上书籍，归还回去。
赫忻一听要分开，顿时不依：“不想走，要跟安安在一起。”
“听话，小少爷，我会在锦城买点小玩意儿，到时候回去送你。”卓安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哄道。
赫忻本想继续撒娇，感觉到赫钰投来的意味深长的眼神，恍若下一秒就把他扔出去，一时话到嘴边连忙改口：“好吧……安安不许食言。”
赫钰带着赫忻下了车，被迫憋屈一路的小羽总算能翻身做主，在赫钰转头看车上时，跳进卓安怀里，胜利者的姿态展露无遗。
对比，赫钰只是在内心轻呵一声，临走前对卓安笑得俞发温柔。
在书信上会面的地方是锦城有名的清水居，卓安先把小羽安置在马车内，叫车夫帮忙守着，自己进去后边按书信上说的找来店小二，店小二显然是被交代过，待卓安说明来意，便一下懂得了。
“公子请这边等，我这就去叫人去告知王老爷。”
卓安坐下后，店小二特意送来上好的茶水，不等茶温降下，富态有余的王老爷便出现在眼前。
“可是卓家二子？”
卓安起身拱手：“正是。”
“好好，先坐下。”王老爷笑得十分随和：“你爹在书信上提过了，可惜没能见到康复的大公子。”
怕惹卓安不快，又紧接着道：“当然，我也很高兴你能来，你比以前好像又高了许多。”
“王老爷看起来没怎么变。”
“怎么没变呢，税赋日渐加重，以补充军需，收盁一年不如一年，我这头发都愁花白许多，脸上褶子又添了好几道。”王老爷不自觉对一个后辈大吐苦水，说完整个人怪不好意思的：“一时失言，一时失言。”
“无事。”卓安的位置刚好临近窗口，一眼看去正好把表面浮华揽在眼底。
王老爷和卓家有过多次合作，仅是一盏茶的功夫，卓安顺利把生意交接好，王老爷开始尽地主之谊。
“卓二公子应该嫌少来锦城吧？”
“屈指可数。”
“那可在这里畅玩几番，可需要我找个人带你？”王老爷习惯性摸起胡子，却空空如也，才想起前些日子为了方便早就剃了去，只好换作喝茶。
“不必麻烦，我自己随便逛逛。”卓安谢绝了王老爷的好意。
“那卓二公子慢走。”
从清水居出来，卓安走至马车前，小羽听到动静从里面探出头。
“要不要跟我去玩一玩？”
“喵喵喵…”
小羽给出回应，准确无误跳进卓安怀里，默契程度让一旁看着的车夫不由咋舌。
“你留在这里看车，我天黑之前就会回来。”
“是，公子。”
嘱咐好后，卓安便抱着小羽走入街道，看看摊子上哪些适合小孩子的玩意儿就买来些，那些小摊贩见卓安出手如此阔绰，招待更为热情。
当在看最后一件小玩意时，怀里的小羽突然有些躁动，卓安以为是他想下去玩，准备先付好账再放他下去，哪知不等他做好，小羽直接跳下，朝一处狂奔而去。
担心之余卓安只好放弃付账，直接追了上去，小羽行动很快，好在一直处于视线范围内，卓安也不知追了多久，小羽最终还是没了影。
四周寂寥无人，本来人生地不熟的卓安对此陌生得紧，小羽尚未找到，返回的路也无法认得，只好走走停停，看看能否找到正确的路径。
直到一处像是废弃的行宫出现在眼前，地上碎裂的瓦片以及劣迹斑斑的朱漆大门，足以让人想象到当年这行宫的碧瓦朱甍，桂殿兰宫。
卓安鬼使神差地想要推门而入，然而他也这样做了，厚积的尘埃扑面而来，呛得他连咳好几声。
感觉到疑似小羽的黑影横穿而过，卓安立即追上前去：“小羽？”
片刻不见踪影，如同刚才是抹错觉。
身处的大殿前安置着王座，在卓安眼里，王座上缓缓出现身着龙爪黑袍的男子，五官不清，却能强烈感受到伏尸百万的天子之威。
那男子起身，走下台阶，一步步朝卓安走来，冕前垂挂的玉串随着他的脚步前后晃动，发出碰撞的声响，直到在卓安一步之远的距离站停，低低的笑声从口中传出。
“朕心悦之，特封你为，安美人。”
卓安猛然惊醒，发现他正躺在刚刚小羽跑没影的地方，脸上有些湿濡，闹失踪的小羽正舔舐他的脸，看到他醒来，便朝他的颈窝处蹭了蹭。
“喵。”
卓安颇为嫌弃地往脸上一抹：“都是你的口水。”
“你去哪儿了？离了家就开始不听话了？”
小羽只会喵喵叫，卓安又听不懂他的意思，把他抓过来警告道：“再有一次直接丢了你。”
知道自己做错事，小羽显得异常乖顺。
赫钰直到卓安远去才把目光收回，身旁还有一人与他并肩而立。
“我怎没有这段记忆？”
“我又怎会知晓，只是执念太浓，才能织起这短暂的梦境。”
这回卓安没有用多久便找到了原路，返回时两手空空颇有不适感，原来是他把装有小玩意儿的包裹给弄丢了。
无法，只好再重新买一次，小摊贩们见财主又回来了，重新各买一件，嘴都快咧到耳根后。
天黑之前卓安如期回来，将包裹递给车夫代为保管，随后找了家客栈暂且休息，嘱咐店小二烧上几桶热水，沐浴净身后坐在窗边，擦拭沾湿的发末。
从上而下正对着锦城繁华的街道，夜晚时分，人群依旧不减，小羽吃过东西后就自动趴到一处睡下了，也许是白天那般闹腾，弄得精疲力尽。
锦城这边的天气尚暖，卓安未关上窗，坐在塌上眯起了眼，脑海不由自主想到白天见到的情景，似梦非梦。
恍惚间，好似有人在他耳边问过一句。
“何为心上人？”
随后便听见他的声音响起：“思以莞尔，言以风华。”
卓安在锦城仅仅待上两天便开始返程，这次没有选择走官道，而是小路，好在没出现什么意外，一回到卓府，就有下人去通报卓瞿，卓瞿立即出来相迎。
“没出什么意外吧？”
“一切安好。”卓安将随行的包裹递给下人。
“这是何物？”一看鼓囊囊的，不免让卓瞿有些好奇。
“一些小玩意儿罢了。”
“你还会买这些？”
见卓安没有应答，卓瞿又把话题挑到其他事上：“蔡家那边倒是安静下来，也不知是不是等着你亲自上门道歉，你怎么想？”
卓安把小羽塞到卓瞿怀里：“不如把他交出去？”
“喵？”
“……”
知道卓安是在开玩笑，卓瞿暗自抽回被猫嘴咬的吃痛的手臂：“小安可真会说笑。”
卓安侧了侧头：“蔡家那边我是不会去的，大哥会支持的吧？”
半撒不娇的话听得卓瞿头皮发麻：“当然支持，赶巧爹让我写你加冠礼的帖子，我便把蔡家划了去，你可满意？”
“大哥的想法岂是我能左右的，你决定就好。”卓安将小羽抱回，兀自往前走去。
帖子卓瞿是在及冠礼前三天叫人一一送过去的，如此劳师动众，蔡家并不可能不知晓，又一盏瓷器应声碎裂，丫鬟排排站在一边，脑袋低垂，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