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神山后,赫钰自知眼下赫忻排斥他,也就没有让他跟自己回府:“阿安,这段时间先麻烦你照顾忻儿了。”
卓安自然没有拒绝:“你且放心,我会照顾好他。”
就连赫钰离开,赫忻也未曾看过一眼,卓安将他的头掰正过来:“忻儿,刚才那个是你父亲,知道父亲的含义吗?他是你最亲的人,你不可以这么排斥他。”
赫忻没听进去,小跑到床上,脱掉鞋子,一头扎进被子里,卓安走过去将他的姿势换好,盖上被子让他安然入眠。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赫忻醒来并未看到卓安的身影,那哭声大的能让整个卓府震了震,卓瞿闻声而来,哭声已经消失,便见到卓安将赫忻抱在怀里轻哄。
“小安,这是怎么了?”卓瞿一眼瞧着赫忻,就看出些问题来,“这不是赫家的小少爷吗?”
“他生病了,比较粘我,所以我和阿钰商量之后决定先把他接到家里住一段时日。”
“病了?”这个词用在赫忻身上意义极大,那晚的事卓瞿也听伊花繁说过,原以为赫钰将赫忻带回去疗伤很快就能痊愈,“会不会很严重?”
“应该不会。”
赫忻瞪这双眼看着门外出现的卓瞿,冲他呲牙咧嘴,很是不友好,卓瞿特意进来走上前:“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的小瞿哥。”
“啊…”
卓安难得听懂赫忻喊的意思:“他好像说滚。”
“…一点也不可爱了。”卓瞿叹了口气,“小安,需要我叫人把早膳带进来吗?”
“不用,他说他想吃路边的馄饨。”
“你俩真像父子…”卓瞿下意识脱口而出,忙给止住,“我的意思是就他发出一个音节你就能读懂,还真是默契。”
“可能是心有灵犀。”
卓安带赫忻来一家他以往常吃的馄饨摊,那儿的老板眼熟他,上来便热情打招呼:“公子,这是谁家的娃儿啊?”
“我朋友家的。”卓安选了个无人的位子,“两碗馄饨,不加葱花。”
老板闻言就忙去做了,卓安想起他刚才的要求,对赫忻问道:“你吃不吃葱花?”
要是喜欢吃却按照他的要求来那可不好。
赫忻摇了摇头,他也不喜吃葱花。
老板很快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请慢用。”
卓安执起勺子舀出一个馄饨吹了吹,再递到赫忻嘴边:“吃吃看。”
赫忻直接一整口塞进嘴里,咬上几口便吞咽下去,继续巴望着卓安,等待他的喂食。
卓安准备喂第二个的时候,一人飞扑过来,把桌子压成两半,早在扑过来那一刻卓安飞快将赫忻抱起带离,碗碎了一地,原本白白净净的馄饨也染上一层灰。
“蔡琛,你唆使你嫡姐离家出走,可真是好样的。”一群人出现买摊子前,为首的正是开口说话的男子。
摔落在地的蔡琛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陈公子,我不知为何你如此污蔑我,阿姐是去参加她外祖母的寿辰,并不是所谓的离家出走。”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在客栈说过什么,我朋友碰巧听了进去。”陈公子双手抱胸,态度极为不可一世,“我可是很有可能成为你姐夫的人,怎么着你也得对我放尊重些。”
“陈公子真是好大的脸。”蔡琛出口讽刺道,“你照过镜子吗?”
赫忻从卓安怀里钻了出来,蹲到地上准备捡起地上的馄饨,卓安抓住他的手及时制止了他:“掉在地上的不能吃。”
他这一出声,蔡琛立马看过来,话锋也间接转移到他身上:“那是卓二公子,你起码也要长到他那种程度才配得上我阿姐吧。”
“卓安?”显然陈公子识得他,“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卓安没有理会他的轻蔑,打算抱起赫忻去结账,然后换一家地方吃。
“啊…”赫忻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盯着对卓安言语不善的人。
“这孩子…”陈公子上下打量着,也没认出他是谁家的娃:“起码三四岁了吧,怎么,连句话都不会说,还不会是个傻…”
胸口猛被击了一拳,陈公子话还没说完就被打飞出去,背部撞到墙上,之后慢慢滑倒在地,他那一群狐朋狗友见状,忙去帮他搀扶起来。
“对于一个孩子,还请陈公子说话不要太过分。”
“卓安!”陈公子一向好面子,在他朋友前落得这样狼狈,一时怒不可喝,推开他朋友的手,“你竟敢跟我动手,旁人敬称你一声二公子,你就当真以为能够跟我相提并论吗?”
卓安没有回话的意思,抱起赫忻走远了些,给老板一袋银子,其中包括损失的费用,蔡琛显然心情大好,当卓安从他身旁走过时,不经调侃:“卓安,许久未见,你变成看孩子的了?”
卓安没有给好脸色:“许久未见,你还是那般人人可欺。”
蔡琛嘴上的笑肉眼可见地消失了。
“喂,卓安,打了我就这样走了?”陈公子跑到卓安面前,一只手横过来,拦住他的去路。
“你说的是。”卓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道歉。”
“什么?”陈公子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卓安指了指赫忻:“向他道歉。”
陈公子乐了,不以为然:“我跟他道歉?他听得懂吗?”
“啊。”赫忻出声了。
卓安用相同的话反驳回去:“他在骂你,你听得懂吗?”
“…行了行了老陈,咱们今天又不是找他的茬。”一帮朋友见两人僵持不下,干脆劝说陈公子,还为了让他满意,顺便警告卓安,“下次再动粗,我们可就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了。”
直到卓安走了,陈公子不满地看着他这群朋友:“干嘛拉着我,就单单我们人数,围殴他绰绰有余。”
“老陈,先别说这话,我们今天找的是蔡琛,但蔡琛早走了。”
陈公子闻言一瞧,还真就不见蔡琛踪影:“算他溜得快。”
卓安又去别的摊子要了两碗馄饨,吃完后还打包了一碗,去了赫家,路上还不忘提醒赫忻:“见到阿钰,不要再那么排斥他了好吗?”
赫忻不出声,低垂着头,也不知听没听懂。
卓安主动到来赫钰无疑是欣喜的,看到他递到自己面前的馄饨:“给我的?”
“我和忻儿早膳吃了这个,顺便给你带了一份。”赫忻躲在卓安身后,不愿看到赫钰,无疑没把卓安路上的话听进去。
赫钰慢条斯理但又动作极快的把馄饨吃完,暼到卓安身后冒出的头,眼神暗淡些许:“忻儿,要不要过来坐?”
赫钰指的位子是赫忻以往最爱坐的地方,然而此时的赫忻不为所动。
卓安察觉到赫钰的失落:“他为什么现在这么排斥你?”
“…不清楚。”其实赫钰心底早已有了猜想,赫忻估计有了最开始的记忆,诞生时本身也承受极大的痛苦,逆天而行,非常人所能受之,他不敢告诉卓安,怕卓安也会怪他,“暹泮有一种果子,叫菩提果,方可治忻儿的伤势。”
“那是在哪儿?”卓安并未听说过这地名。
“传说之地。”
“我见你山上种着很多果子,难道没有这菩提果?”
“这菩提果只在那里才有,且被奉为圣物。”赫钰耐心解释:“每三百年结一次果。”
卓安不由担心:“如此贵重,如何能得到?”
“偷啊。”见到卓安诧异的神情,赫钰勾唇笑了笑,“我是认真的,既然为圣物,守护它的族人定不会轻易赠与他人,到了一定时候,也只能用偷来解决了。”
卓安附议:“确实不错。”
蔡颖上下打量身上狼狈的蔡琛,眼里止不住嫌弃:“你这是出门摔狗啃泥了?”
蔡颖其实早已从她外祖母家回来,只是不愿回家面对那些糟心事,干脆在外边租下一个院子,这事只有蔡琛知道,因为还是她指使蔡琛去她屋里把所有的银钱给带出来,蔡琛人傻就傻在这里,多好的发财告发机会,愣生生流失了,这也是她放心他去拿银钱原因。
“阿姐,我被人打了。”蔡琛还特意摸了摸脸上的淤青,“很疼,是陈家那小子联合他朋友打我的。”
“他为何打你?”
“他说我唆使你离家出走。”蔡琛如实回答。
“难道你没有吗?”蔡颖先是轻嗤一声,“王八羔子的,那姓陈的不就家里有点权势,豪橫什么,也就只能打打你这种无权无势的庶子。”
蔡琛听到蔡颖骂人很是一顿舒爽,最后一句在他听来也可有可无。
“进来。”
“做甚?”
“上药,你顶着这副脸过来见我不就是想博取同情吗?”蔡颖毫不客气把他拽了进来,她自己屋里没有备这些药酒,还是从隔壁大婶那儿借来的。
蔡颖把药酒往蔡琛面前一放:“自己动手。”
蔡琛乖乖听话,自己动手,有些地方涂不到:“阿姐,能不能帮帮我?”
“你可真是麻烦精。”蔡颖话虽这么说,但还是走上前,“哪儿呢?”
“这里。”
蔡颖根据他指的地方涂了上去,嘴里忍不住碎碎念:“好歹我也是堂堂嫡女,给你上药真是你几百年修来的福分…”
不管蔡颖说什么,蔡琛都说:“是是是。”
涂完后蔡颖净了净手:“我回来听说孟乔溪死了?丧礼都办完了。”
“嗯,她不是病秧子吗?迟早的事。”蔡琛并不关心这些,还是从旁人口中得知的。
“那还真是…”蔡颖不由摇了摇头,惋惜同情皆有,不过就当初她算计自己间接算计到卓安的事,本人也并非是什么小白花。
“阿姐,我想去参军。”蔡琛突如其来的这一句,让蔡颖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莫不是打到脑子了?”
“…我认真的。”
“你认真的就更傻了,你武如何?上得了战场,歼得了敌军?你文如何?当得了军师,指挥得了雄兵?”蔡颖毫不留情一连串打击。
“你即使这般说,我要去。”蔡琛异常坚定。
“你要死我不拦着你,但我们蔡家男丁稀少,父亲不会同意你去的。”蔡颖倒是对蔡琛有了些许改观,然而这并不能改变她骨子里对他的轻视。
“他同不同意我不管,我要去谁也拦不住我。”蔡琛神情肃穆,“阿姐,我会向你证明我会成长为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向我证明什么?”蔡颖脸色颇为不自然,“你才十五岁,你连一只鸡都没杀过,你就说你要去参军,不是开玩笑吗?”
“我要走了,到了用膳的时间了。”蔡琛不愿多说,但显而易见他的想法未有改变。
蔡颖叉着腰:“蔡琛,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有啊,你的话我会考量的。”蔡琛虽然回答的很认真,在蔡颖听来却敷衍得紧。
蔡琛刚走出门一步,后方便传来重重的关门声。
赫钰带卓安来赫忻常玩的院子里,那有一处秋千,赫忻见了,终于离开卓安几步之远,笨拙地爬上去,赫钰则在后面托起他的腰,让他稳坐好。
赫忻不知从哪儿掏来的废纸团往赫钰身上一丢,赫钰捡起来摊开看,是他书籍上的一页,不知赫忻何时把它撕了下来,还当作嫌弃他的工具。
赫钰再揉成纸团,反扔到赫忻身上:“礼尚往来。”
赫忻气不过,再捡起地上的纸团扔回去,赫钰这次直接扔中他的脑门,赫忻愣了愣,“哇”地一声哭出来,去找卓安告状。
卓安有些无奈,父子俩刚才幼稚的举动他都看在眼底:“闹什么呢?”
“他不乖,不能这样娇纵他,得让他学会做人的道理。”
卓安将赫忻重新抱会秋千上:“你跟一岁智商的小孩讲做人?”
“他会听得懂。”赫钰感觉胸口一阵闷痛,不由捂了上去,卓安察觉到他的异样:“怎么了?”
“没事。”
卓安却没有轻易被他糊弄过去:“如果是你感觉到不舒服的话,那一定不是小事。”
“那也不是什么大事。”赫钰干脆承认,“杀了人遭受一点反噬,也没有什么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