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安，他…”
“我随你一块回去。”
回来后，卓安将赫忻放到床上，赫忻没有反抗，只是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走，卓安注意到赫忻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
慢慢掰开他的手指，是一只草叶编织的兔子，勉强能看得出形态，已经破损一大半了。
“忻儿，这是你编的吗？”
赫忻没有回答，但卓安已经知晓了答案，将兔子收紧袖口里：“忻儿为什么会呈现这种状态？”
“他出生时本就体弱…”赫钰声音渐渐弱了下来，“阿安，你是不是知道我…”
“要怎么治好他？”卓安避开他的问题。
“我需要带他回去一趟。”赫钰大概知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阿安，你愿意随我一起吗？”
“嗯。”
赫钰先稳住赫忻的伤势，见赫忻缓缓闭上眼入睡，这才松了口气，去柜子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裳，卓安拿过：“我来吧，你去打盆水。”
赫钰听话地去打水，卓安解下赫忻褴褛的衣裳，情不自禁触摸他额上的鹿角，一眼便瞧着欢喜，勾唇抿笑：“该不会是只小鹿精吧。”
此时赫钰已经打好水，卓安将汗巾拧湿，擦拭赫忻沾染污垢的脸。
“二公子，大人。”
伊花繁与祁踏歌正好回来：“并无所获。”
赫钰仿佛已知晓这个结果，没什么反应：“那便算了。”
算了？两只狐狸同时愕然，亲儿子差点被煮了竟然还能如此大度。
“大人真的是善…”如此，祁踏歌还是准备拍一顿马屁。
“先让她战战兢兢偷生一段时日。”赫钰想到卓安还在他身边，不由收敛情绪，“再动手。”
“小少爷如何了？”伊花繁心里头担心却不敢上前看，还得拉着祁踏歌才敢上，凑近一看发现赫忻的鹿角，下意识看向卓安，“二公子，别误会，小少爷可不是妖怪！”
“嗯，我知道。”卓安表现得很淡然。
“卓安，你不要太担心了，毕竟…”他会有办法的…祁踏歌的话夏然而止，他刚想起他把赫钰的秘密告诉过卓安，所以赫钰时不时暼来的视线让他心猛地一抽，“我们先行告辞。”
两只狐狸离开之后，卓安已经为赫忻换好衣服，正要起身，发现赫忻还拉着他的衣袖，那是在睡梦中仍旧存在的潜意识行为。
“阿安，你今晚能否留下来陪着忻儿？”
其实赫钰不这么问，卓安也有此想法：“那找个下人去我家报备一声，好不让家里人多想。”
赫钰点点头，立马找人去做了，回来时发现卓安已和衣躺在赫忻身边，赫忻睡在里头，一手抱着卓安腰侧。
“你也早些休息。”卓安还尚未闭眼。
赫钰走上前替二人掖好被子：“明早我起来叫你，之后便要启程。”
见卓安应下，赫钰吹灭了油灯，走了出去，轻轻把门关上。
清早，卓安按时睁开眼，把枕在他胳膊上的赫忻的头慢慢放好，自己起身下床，刚把鞋子换好，赫钰便推门进来。
“看来都不用我叫。”赫钰手里还拿着早膳，将其放置桌上后，去查看赫忻的情况，经过一晚的时候，看起来并无多大变化，起码脸色没有那么苍白了。
“可以叫醒他吗？”
得到赫钰认可之后，卓安轻轻推了推赫忻，并喊他的名字，只一下，人就醒了，有那么一瞬间，卓安以为赫忻会如往常般开口，只不过让他失望了，赫忻依旧保持沉默。
卓安将他抱起，整理好衣服，还很娴熟地给他梳好头发，刚将人放到地上，赫忻腿直接软了下来，幸好卓安及时扶住：“阿钰。”
“没事的，阿安，他会好的。”赫钰并不是头一回见到赫忻这种状态，那时候他才刚刚诞生，情况不比现在好多少，但无论多少次，他都会心生愧疚，因为他的自私，才有了赫忻，以及让他承受不是他这个年纪的折磨。
卓安的心紧了紧，最后全程抱着赫忻，坐下来，便把他放在自己膝盖上，舀了一口热粥，轻轻吹了吹，递到赫忻嘴前：“吃不吃？”
停留老半天也没得到赫忻的回应，卓安堪堪放下手：“阿钰，你吃了吗？”
“吃过了。”
这一大清早，伊花繁大包小包地再次寻来，跟在身后的祁踏歌则与之相反，两手空空。
伊花繁一进门先对二人问声好，再看看卓安怀里的赫忻，呆滞的模样让他一时不敢再问他的情况：“二公子，我们今天要走了。”
这一身行头，卓安便能瞧出：“盘缠可够？”
“够了够了，每月的俸禄我都攒下，已经有不少银子了。”
“那是要一日三餐都要拮据的情况下。”祁踏歌甚是不满，那点银子估计这只够花上一个月。
“花繁，你回去到账房再拨一些银子出来。”卓安解下腰间的玉佩，让伊花繁拿着：“把这个给账房先生看，就说是我的意思，之后玉佩自己留着。”
伊花繁开始有些不好意思，在祁踏歌的震慑下，这才把玉佩收了：“多谢二公子。”
赫钰上前在玉佩上施下一道法术：“若是遇到类似于生命危及的紧急情况下，鲜血滴入玉佩中，我自会感觉到前往帮忙。”
赫钰这番话顿时让伊花繁觉得手里的玉佩有千斤之重，手差点拿不稳：“谢…谢大人恩赐。”
“还有，祁踏歌。”被指名的祁踏歌汗毛竖起：“你我之间的账先记下，日后再清算。”
赫钰意有所指，祁踏歌也知指在何处，一时不敢吱声回复。
直到离开之后祁踏歌还心有余悸，他真觉得赫钰有把他尾巴拧下来的想法。
伊花繁还沉思刚才赫钰话中的意思：“少主，老实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什么坏事情了？”
“什么坏事情，你可不要随口污蔑。”祁踏歌气一喘，“背着你？我干什么要专门背着你，想太多。”
卓安三两口解决完早膳：“是现在走？”
“嗯，你家里我已经找了个借口，无需担心。”赫钰过来牵起他空着的那只手：“闭上眼。”
卓安亦如上次那般闭眼，耳边传来潺潺流水声，这才把眼睛睁开，周围岩石突显，好像是在一个山洞里，不远处则有一汪泉水，四个方位都有清泉迸出，在细涧中潺湲，水石莫分，清澈见底。
“这里是灵泉，亦是给忻儿疗伤的地方。”
这回卓安主动将赫忻递到赫钰手里，赫忻起先有些挣扎，但卓安在他耳边安慰几番后渐渐松开了手，但即使被赫钰抱着，也浑身充满排斥 。
赫钰抱着他走到灵泉前，把赫忻往前递了递，则涌出一股泉水，柔和地将赫忻整个包围住，将他慢慢移到泉水中心。
“他要这样养上七天。”赫钰走回卓安身边，“对不起，之前骗了你。”
“为什么要这么做？”卓安没有生气的迹象。
赫钰解释道：“因为仅仅是半年我也十分思念，又怕你看到我多想或者不自在，便换了个身份接近你。”
“你…是如何发现的？”
卓安自然没有把祁踏歌供出来：“茅屋那里那么明显了，我岂会觉得你仅仅是个道士那么简单。”
“七天之后我们再回去，半年之约尤在，你不用担心。”赫钰犹犹豫豫，“那天那个吻…真的是我冲动之下才有的，你能不能不要生气了？”
“没有生气。”
“可你还骂我脸皮厚。”
“…那会儿还有气。”
水中的赫忻朝卓安这个方向望过来，透过水壁，那双眼里满是孺慕之情：“忻儿是你亲生儿子？”
“是。”赫钰怕卓安误会，又连忙道，“他的身世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详说，你且放心，我没有过别人。”
赫钰先准备带卓安离开山洞，临走前卓安看了眼泉水中心的赫忻：“能不能把床搬到这里，他是清醒的，我担心他晚上一个人会寂寞害怕。”
“晚上的时候我再搬来。”
卓安走到半路，突然想起他心里一直想问的问题：“对了，去赤水的时候我记得在一家客栈存放了什么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你不记得了？”赫钰完美做到明知故问，无辜疑惑，“你在市集上看中一盆花将其买下，买下后才想到当时我们有事在身不方便照料，便先托付给客栈。”
“是吗？”卓安依旧没有印象，“那能不能拿回来？”
“一盆花而已，你当时给的钱只算到返回的时间，现在拖了这么些天，估计客栈早就撒手不管了，花枯死也说不定。”
赫钰采下新鲜的树果，卓安则在收集可以编织的草叶，听到草丛中有些动静，刚走进便钻出来一只熟悉的小地精，它见卓安收集这些，自己也帮忙采摘，怀里的草叶高过它的头，让它看不清眼前的路，卓安一只手就将它怀里的草叶掌握住。
“谢谢，你想要什么奖励？”
“嘤——嘤——”小地精手舞足蹈说了一大堆，卓安愣是半个字也没听懂，只好求助赫钰：“阿钰，它说什么？”
“它说它想要个小裙子。”
卓安恍然大悟：“原来是爱美的小女孩。”
“不是，他是雄的。”
“……”
赫钰看到卓安脸上显而易见的惊诧，不由笑了笑：“它还说它找不到配偶，想扮作雌性潜入其中。”
卓安默了默，终究化成一句：“可真聪明。”
赫钰用花瓣幻化成一件小裙子，蹲下来递到小地精面前：“送给你。”
小地精先看了看卓安，再看了看赫钰，满心欢喜收下：“嘤——嘤——”
“它说它成功了就带妻子孩子过来给你看。”
“好啊，我等着。”
小地精拎着小裙子蹦蹦跳跳跑远了。
回来后灵泉边赫然出现一张床，卓安识得，正是上次睡的那张，他把收集的草叶放到地上，取出几根坐在床上编织，手法算不上熟练，倒也没什么阻碍。
“你是要给忻儿编东西吗？”赫钰在他身旁坐下，想要跟着做，奈何不会。
“他送我兔子，我就给他编一只鹿，正好配他的原形。”卓安望赫忻的眼神十分柔和，“说实话那对角有点像龙角，但我下意识认为是鹿角。”
“他确实是只鹿。”
卓安编了好几个时辰才编好一只，说不上精致，但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程度，他一直小心翼翼保管着，直到第七天一早就开始等候赫忻醒来。
包围赫忻的泉水散开，赫钰张开手接住缓缓落下的赫忻：“忻儿？”
赫忻睁开的双眼中总算恢复神采，他望着赫钰，张了张口：“啊…”
赫钰先是检查他的舌头，并没发现问题：“再说一句话？”
赫忻却有些烦了，推搡着赫钰要下来，赫钰见他挣扎太过便把他放到地上，一落地直接冲卓安跑去，抓住他的手，也不说话。
“忻儿，你认得我吗？”卓安蹲下来与他平视。
“啊…”
“他呢？”卓安指了指赫钰。
赫忻突然又不说话了。
“你连你爹都不认识了吗？”赫钰并无多大情绪，同卓安蹲下，掌心贴在他额头上：“看起来并无其他问题。”
卓安把编织好的鹿拿到赫忻面前：“这是我给你编的，喜不喜欢？”
赫忻拿过来摸了摸，随即变成它的模样，也是它的原形，卓安几乎一眼就认出了他，是当初刚来这儿的时候躲在后面偷窥的小鹿：“是它啊。”
“你还记得？”
“当时看过去很特别，所以就记住了。”赫钰用头蹭了蹭卓安的肩膀，同时避免鹿角戳到他，姿态亲昵，“是现在回去？”
赫钰建议道：“他现在这个样子，最好还是变回去的好。”
“忻儿，可不可以变回去？”
赫忻还是很听卓安的话，又变了回去，只是额上那对鹿角尚存着没有收，赫钰感知到他不是不想收而是收不起来，便帮了他一把，赫忻总算恢复正常的模样。
“啊…”
仅存于表象。
不知为何，赫忻开始排斥赫钰，几乎一直粘在卓安身边，手里把玩着卓安为他编织的小鹿。
赫钰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本来只有三岁心智，现在变一岁了。”
“那怎么办？”
“不用担心，会有解决办法的。”
赫钰并没有撒谎，若是连他都无法解决，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