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来卓安推开房门，就见祁踏歌站在门外，心下疑惑：“你…”
祁踏歌长袖一挥，将倒下的卓安抗到肩上，依照昨天小羽给他的指示，走上已准备好的通道，两人瞬间消失在卓府。
在祁踏歌消失那一刻，伊花繁立马就感知到了，停下手里的活，心下一慌，又想到腕上的红绳，定下心，忙去先告诉卓安，结果只有半开的房门，里面空无一人，又去其他地方找寻，依旧无果。
“二公子可见着了？”
“没有啊，今日尚未看见踪影。”
“那大公子在何处？”伊花繁追问道。
“应…应该在自己屋里。”丫鬟被伊花繁这急冲冲的模样给吓到了。
“多谢。”
伊花繁跑到卓瞿住处，人还未到大老远便传来喊声：“大公子！大公子！”
卓瞿从屋里走出来：“何事惊慌？”
“我家少主昨日才来，今日就不见了，而且…”伊花繁喘了口气：“而且我想告诉二公子，也未寻得他人，大公子可知二公子去哪儿了？”
卓瞿心生疑窦：“这会儿时间小安应该在用早膳，不太可能出去了。”
“可屋里没人。”
“我去看看。”
那半开的房门依旧是伊花繁走之前的模样，卓瞿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气味：“狐狸味，你没闻出来？”
“我走的急未特意去观察。”伊花繁也跟着嗅了嗅：“还是少主的气味。”
“不会是他把小安带走了吧？”卓瞿皱眉深思，那狐族少主还有这等本事在大人面前带走人？
“少主怎会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伊花繁有些心慌，他真怕少主一个不小心在大人盛怒之下一掌拍死了。
“大人呢？”卓瞿左右观望，进屋查看，只见平时小羽常睡的交椅上空荡荡，屋内整整齐齐，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我出去一趟。”卓瞿走了两步，回头说道：“你也跟着。”
伊花繁心惴惴不安地跟在他后头，等看到山神大人本人在他面前站定的时候，他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大…大人，怎么又是…又是您啊。”
卓瞿见赫钰面色不虞，简单解释：“你只需明白府里那只猫是，眼前这位亦是。”
“知…知道了。”
“你是说，阿安与小羽祁踏歌一同不见了？”赫钰很少有动怒的时候，更甚者会像现在慢慢释放神威。
卓瞿也不禁垂下头，尽力控制住自己微颤的双手：“是今早发现的。”
“大人，我与少主之间有红绳相系，可以探知到他的方位。”一般这时候伊花繁早就控制不住哭出声，可他现在不敢，努力抑住自己，才不会被大人抹了脖子。
“就现在。”
伊花繁片刻不敢迟缓，抬起手腕，红绳收到指引慢慢再次显现：“南方第五宿。”
赫钰同样用契约感知卓安所在：“南方，锦城。”
“那小羽大人他…”卓瞿好像渐渐明白了什么，有些不敢置信。
“我倒是小瞧他了。”赫钰渐渐收敛了神威，回归平静：“他也在锦城。”
“钰钰？”赫忻小身子趴在门那里，只敢露出大半个头，见气氛不是那么紧张后，这才敢出声。
“过来。”
赫忻走进来，到了赫钰面前：“安安是不是不见了？”
赫钰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是，所以我准备去找他回来。”
赫忻自告奋勇道：“我也去，我也很担心安安。”
“不行。”赫钰态度坚定，对卓瞿说道：“我不在的时候忻儿就由你先照顾下。”
“是。”
“大人，我跟您一起吧，我还要寻回少主。”伊花繁的出声让赫忻注意到他，见他跪着，便想把他拉起，可是赫钰没给一声，伊花繁依旧不敢起。
“先起来。”赫钰没有要罚他的意思：“此次也是我自己的失策。”
伊花繁这才敢起来：“不不不，是我没能看好少主。”
“那你便跟着吧。”
通道前往的所在地是锦城，这点祁踏歌也知晓，不过准确的位置是在那座废弃的行宫前，祁踏歌扛着卓安，在其瞧了一瞧，断壁残垣随处可见，不由唏嘘：“当初是何等繁荣昌盛，如今却只能在这无人的地方被人遗忘。”
随行的小羽睨了他一眼。
“喵？”难道你亲眼见证过？
“算是。”
小羽让祁踏歌带卓安先进去，若大的大殿上，只有上方静置的王座放可暂坐，祁踏歌准备将卓安放在上面，小羽阻止了他，看着王座上堆积一层厚厚的灰，让祁踏歌先清理一番。
祁踏歌直接施了个小法术，王座变得干干净净，随后将卓安放好：“我腹部还有伤，抗人这么久，接下来要求可别太多。”
“喵喵喵。”赫钰他们快来了。
“我这就施展狐族秘术。”祁踏歌抬起手腕，红绳若隐若现，果然如小羽所说那般，他们已寻到踪迹。
小羽跳了上去，如平常一样趴在卓安怀里，轻轻瞌上眼，嗅着卓安身上传来的体香。
祁踏歌退后两三步，嘴里念叨着什么，手上也跟着动作，淡青色的光芒逐渐包围他全身，达到一定时候，祁踏歌手直指卓安他们的方向，身上的光芒循着他的臂上流泻而出，环绕成一个圈，笼罩在卓安四周，形成一小方天地。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小商贩扛着一根糖葫芦棍慢慢行走叫唤，一抹白衣出现他面前，他停下抬头：“公子要吗？”
“一串多少钱。”
“两文钱。”
“来一串。”
“好嘞。”
卓安付好钱，接过糖葫芦后便尝了一口，入口的山楂酸的他直皱眉，好在半甜半酸，味道也不怎么差。
“走走走，暴君又在监斩朝廷忠臣了。”
“这算个什么事儿啊，一同去看看吧。”
“第几个了……”
卓安见人群突然都往一处涌去，还有几个人不小心撞到他肩膀，连句道歉也无，急匆匆往前走去，见此状况，卓安也顺着跟上去瞧一瞧。
刑场外围了好几层人，堵得水泄不通，来时面容愤懑不平，可到了后，各自噤声，卓安在人群中自由穿行，很容易就挤到前排，手握着半串糖葫芦，目光同他人一样看着前方。
那最上方只端坐着一名身穿黑色龙袍的男子，额前的珠帘随着头部稍稍倾斜，手肘撑在案上，午时还未到，男子便拿起签令筒里的牌子放在手上把玩旋转，如此无规矩的举动，一旁的执行官员愣是不敢吱声。
“几时了？”赫连明瑾侧过头，低低询问。
“回皇上，快午时了。”执行官员不敢抬头，回答的时候亦是。
“这么久啊。”赫连明瑾拿着签令牌在案上敲打一番：“不如提前，说不定大司空能投个好胎是吗？”
执行官员哪敢逆着说话：“一切谨听皇上吩咐。”
赫连明瑾说话的声音不大，跪在刑场上准备行刑的大司空死寂的双眼又充满怒意：“你这个昏君，谋害忠臣，听信奸佞，我峵朝百年基业都要毁在你这个暴君手上！”
听得他一席话，刑场下的人纷纷互相交流眼神又立即撇过头，不敢议论，卓安手里的糖葫芦还没吃完，也没继续吃下去的心思，只能干拿在手里。
赫连明瑾听完后只是无所谓笑了笑，除去他身上的暴戾，在众人眼里真的是实打实的美男子。
“那你怕是见不到那一天了。”赫连明瑾轻轻将签令牌往前一掷，落地的那一声响，刽子手拿起大刀干脆利落往下一劈，鲜血四溅，染红了刀刃，顺着地面蜿蜒而下，不少人立即捂住自家孩子的眼睛，自己也在人头落地那一刻闭上眼。
卓安没有移开目光，只觉得场上的鲜血与他手中的糖葫芦一样的红，让人有些刺眼。
赫连明瑾看着眼前这一切，眉头皱了皱，似是不喜这传来的血腥味，执行官员看他眉头皱了，差点吓出魂：“皇上还是移驾回宫？这刑场实在脏污难耐，免得伤及龙体。”
“那倒也是。”赫连明瑾难得没有动怒，起身走下台阶，忽然感应到什么，转头看向场下人群，那些人见天子目光投来，纷纷低垂下头。
赫连明瑾似乎是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脚下一转，抬步走向人群，这样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众人慌了，碍于天威又不敢轻易走动，只好把自己缩成一团，又或者一人紧挨着一人。
最终赫连明瑾在卓安面前站定，站在台上原本挺拔的个子又高上许多，他微微低下头，晃动的珠帘让他眼中的浮光若隐若现，他抬手一指：“你，过来。”
几乎所有人都对卓安投以同情的目光，卓安默了半晌，才上前一步。
赫连明瑾勾起唇角：“朕问你一个问题，回答不好的话，这刽子手就又有活干了。”
像是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卓安没能如他所想那般，露出惊慌的神情：“什么问题？”
“朕是暴君吗？”
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卓安的回答。
“不知道。”卓安与赫连明瑾的视线对接，却没有移开：“我不了解你，又该如何判定？”
闻言，赫连明瑾低低笑出声又转变成大笑，笑完之后，伸手抬起卓安的下颌：“挺有意思，就不杀你了。”
赫连明瑾转身负手，淡淡道：“摆驾回宫。”
“哦，带上他一起。”
立即就有随侍过来请人，原本以为是件很轻松的差事，却不想卓安冷漠拒绝：“我为什么要去？”
“皇上命令，不得不遵从啊公子。”随侍言语十分恭敬。
卓安依旧坚持：“不去。”
赫连明瑾在前方等了老半天都没见人上来，回头神色冰冷：“宫里的人何时这般不中用了，请个人还未请好？”
随侍直接跪下来，双手交握撑地，头抵在上方，颤颤巍巍道：“皇上饶命。”
赫连明瑾直接拔出身旁侍卫的利剑，朝随侍挥去，随侍感知到自己的命运，紧紧闭上眼，不敢躲闪。
“嘀嗒…嘀嗒…”
卓安仿佛不知道痛般握住剑身，流出的鲜血低落到地面上，本人还能不甚在意道：“多大点事情，何至于如此。”
“哼。”赫连明瑾也是暗暗吃惊，反应过来后面露嘲讽，“你倒是心善，还不快些放手，一条贱命不收也罢。”
卓安松开手放到身侧，只不过依旧在淌血。
随侍等了许久发现他呼吸尤存，又听到帝王的话，立即跪拜谢恩：“多谢皇上不杀之恩！”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能从暴君手里捡回一条命！
赫连明瑾踩上其他随侍放好的台阶，走上龙辇，见卓安还呆站在原地，冷声呵斥：“还不过来？难道要朕再派人请你吗？”
卓安来到龙辇一侧，赫连明瑾仍然不是很满意：“坐上来。”
听到者只有把自己头埋得更低，掩下内心的震惊。
“血未干，怕脏了龙辇。”
“脏了换一辆便是。”
卓安踩上台阶，又不知是有意无意，用伤了的那只手抚过龙辇可触碰到的地方，赫连明瑾看到之后眉心只是跳了两下，竟未开口斥责。
龙辇空间很大，两人虽处在一处，但彼此之间还隔着一小段距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卓安想起帝王刑场上对血腥味的嫌弃，直接从衣袍下方撕扯一块布料，包裹住受伤的手掌。
赫连明瑾看在眼里：“宫里有御医，不必多此一举。”
“怕皇上闻了不适应。”与赫连明瑾慵懒侧身的姿势不同，卓安始终挺直着腰背端端正正地坐着。
“你是说刑场那人吧，臭的要死，朕当然会不适应。”赫连明瑾摸着袖袍上精致的龙纹，“自诩正人君子，内里却腐臭脏污，这样的人不死还要拿回家供着吗？”
“……”
“名字。”估计是提起那个有些晦气，赫连明瑾也不再多说。
“卓安。”
“家在何处？”
卓安正想说，脑海却窜入一股莫名的力量，将他一部分记忆洗劫一空，面对正等他回答的赫连明瑾，怔了怔，答道：“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