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好像是汴州和兰夷的分界处，听闻不知怎么这里的原住居民全部迁徙，也无人再住进来，你怎么会选择这条道路走？”
“道路我也不是很熟悉，阿安，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没有，只不过这里有很多怪闻，怕招惹些麻烦。”卓安摇了摇头，“你很在意我生气吗？”
“是啊，我最不想看到的，便是你生气忧愁伤心的神情。”
“…还是快些找人家吧，不然今晚得睡外面。”卓安抬步往前走去。
“我可是说认真的，再者，以天为被地为床也不失为一种乐趣。”‘赫钰’紧跟了上去。
“夜寒露重，这种乐趣可要不得。”相比之下，卓安显得理智。
‘赫钰’也只是想想，很快便放弃了：“这倒也是。”
两人相处的场景，浓缩成一面镜子，尽展现在他人面前，白发男子调动着镜中画面，枯槁且纤细的食指敲了敲地上的封印印记：“嫉妒吗？即使是另一个自己。”
被锁链缠绕的赫钰徐徐睁开眼，那眼中没有一丝温柔，如冰天雪窖，只有看到画面中的那人时，才化开一丝温柔：“阿安…”
“我无法帮你破出封印，需要靠你自己，但我可以让你看到卓安的动向。”白发男子盘着双膝坐着，两眼无神不知看着哪一处，不知是无可奈何还是同情：“何必搞成这副德行。”
赫钰垂下头：“阿安记忆里的帝王，是我吗？”
小羽所经历的那段记忆，同样出现在赫钰脑海里，像是填补了某处经年的空白。
“不知，不过当初卓安陷入那段记忆时，我抽取了一小段。”
“哪一小段？”
“你说呢？”白发男子转动了下脖子，“当时的卓安，依旧还是卓安。”
另一方迟迟没有出声，白发男子撑着身体起来，重新戴上斗篷帽，刚好遮住半张脸，缓缓离开这里。
“阿安，找了这么久都不见一户人家，看来今夜我们真的得露宿外头了。”‘赫钰’见卓安额头上冒出几滴汗水，不由替他擦了擦。
卓安下意识往后躲了躲：“你做甚？”
“替你擦汗。”
“天这么黑你也看得见？”
“是。”‘赫钰’手指着前方：“你看，那处是不是有一丝光亮？”
卓安也就没去在意他的举动，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好像是。”
“可能是有人住在那儿，要不要前去看看？”
卓安点点头，同‘赫钰’一起朝那光亮处走去，愈走愈近，原来这光是真的在一户人家里点的油灯，房门禁闭，依稀能看见屋内的灯下的影影绰绰，看起来还未就寝。
卓安先上前一步敲了敲门，那屋内的影子有片刻停顿，随后便慢慢走来。
“吱——”
木门轻轻打开一条缝，里头仅露出半张满是褶皱的老脸，他看向卓安，如看一件死物，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何事？”
换作是常人早就被此人吓退，卓安也是愣了愣，将要开口，却被‘赫钰’拉到身后：“老人家，我们刚好路过此地，发现附近没有客栈，可以借住一晚吗？我们会给钱。”
老翁沉默了一会儿，把门开大了些：“屋舍简陋，仅有一间空屋子，若是嫌弃，公子可以移步。”
门开大，卓安更好看清内部，发现屋里还有一人，背影佝偻，白发苍苍，像是名老妪：“不会的，多谢老人家。”
老翁从屋内走出，似是忘了什么，又从屋里拿出一盏油灯，缓步走到两人面前：“跟我来。”
约莫走了几步路，老翁在一间房门口停住，一手把门推开，里头黑漆漆一片，只有几缕月光投射进来，依旧看不清里面，直到他拿着油灯进去，放在一张矮小的木桌上，屋内才瞬间亮堂起来。
“公子，好生歇息。”老翁没有过多停留，很快走了出去，朝门口卓安两人打声招呼，便兀自离开。
卓安走进屋里，手往桌上一抹，他的指尖立马泛黑，可想而知这桌上积了多厚的灰尘：“我去找块布擦擦。”
‘赫钰’拉住他手臂：“不用，床上干净就好，大晚上不要乱走。”
窗外有道黑影一闪而过，快的恍若错觉。
“那里…”
“我们还是快些睡觉吧，明早还要继续上路。”‘赫钰’打断了他的话，转头去整理床铺，只不过有些嫌弃上面的被褥，直接搬离其他地方去。
“你睡床，我睡地板就好。”卓安见只有一张床，也没有要和人同睡的想法。
“可是那些床褥有些脏，你怎么睡地板？”‘赫钰’拍了拍手：“不如这样，你睡里面，我睡外面，中间还会空出一点，你无需困扰。”
“况且之后晚上若出点事，彼此很快就能察觉到。”
‘赫钰’看似意有所指，卓安点点头：“那好吧。”
等双方一同躺下来，卓安才发现只要在一张床上他也会不自在，破旧的窗户纸让外面的冷风吹进来些，他把外袍脱下当被子盖，该冷的还是会有点冷，更何况他的位置是在里面，可想而知睡在外面的‘赫钰’承受的冷风比他更多。
“你冷的话我们位置可以换一下。”卓安不知‘赫钰’有没有睡着，试探问了一句。
久到他误以为‘赫钰’已睡熟，黑暗之中才传来一句声音：“不冷。”
卓安转动了下身体，手不小心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瑟缩回来，回神后才意识到那东西是只手：“还说你不冷，都快动成冰了。”
“嗯？阿安，你有碰到我的手吗？我怎么没感觉到？”
卓安刚惊坐起身，肩膀离床没多远又被压下去，耳边传来‘赫钰’调侃的声音：“我就开个玩笑，你怎么这么紧张啊，看来这里的氛围真吓到你了。”
“赫钰！”夜深人静，卓安刻意压低声音也没法掩饰住自己的怒意，“你是小孩子吗？真是愈来愈幼稚。”
最初的赫钰是什么样的？温文尔雅，成熟稳重，如今的他就好像是他另一面，不墨守成规，不受约束的一面。
“我还不是怕你思虑太重，睡不着吗？”‘赫钰’颇为无辜说道。
卓安干脆把头转到另一边：“你还说你不冷，手都那么凉了。”
“那仅仅是手凉，我其他地方热得很。”‘赫钰’所说也不知是真是假，继而又问了另一个问题，‘“阿安，我一直想问你，你喜欢明瑾这个字吗？”’
“…不喜欢又如何，都已经定下了，撇开它曾经是别人的名，就像你说的那样，它寓意很好。”卓安的回答显得不咸不淡，“我倒是想问你，当初是故意这样取的吗？”
“那可冤枉我了，我是单纯觉得这个字很好。”
卓安没再回应，闭上眼，匀称的呼吸声慢慢响起，‘赫钰’也安静下来，同他一块睡下去，唯一不变的，是那处还再吹来的冷风。
“吱——”
不知什么时候，天还是黑漆漆一片，那房间的门缓缓从外面开启，卓安原本闭着的双眼开始松动，想要去一看究竟，手掌悄然被握住，他一下了然，原来‘赫钰’也是清醒的。
没有脚步声，却依旧能感觉到进来的人缓缓走向床边，盯着瞧了会儿，随后转身走了几步，顿住，一阵摸索之后，又走了出去，把门轻轻关上，也随之阻隔吹进来的冷风。
“睡吧。”
原本疑惑不安的卓安在听到这句后，又陷入沉睡，再次醒来是被外面的亮光刺激醒的，‘赫钰’已早早起来，静静坐在一旁。
“昨晚…”
“你醒啦，要不要吃点果子饱腹？”‘赫钰’手捧着几颗红彤彤的果子，“不对，你现在应该先洗漱才是，我给你备了些清水，快去用吧。”
卓安在他的催促下忙收拾好自己：“这果子你自己去摘的？”
“不然就得饿肚子了，我饿着没事，就怕饿着你。”‘赫钰’将洗干净的果子放在他手里。
卓安先咬了一口，脆脆甜甜的口感还不错：“你吃了吗？”
“我一早就吃了。”‘赫钰’撑着下巴，好整以暇欣赏卓安的吃相。
卓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特意转了个身子，却发现小木桌上少了样东西：“阿钰，那油灯不见了。”
目光看向那门：“昨晚…是不是有人进来过？”
“有，我还握住了你的手。”
“…那是谁，是不是那个老人家？”卓安一来这里就觉得不对劲，并且那老翁，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赫钰’将卓安没吃完的果子收好，无意说道：“也有可能是哪个老婆婆呢？”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发现那名老翁在一块石头上静静坐着，周围依旧不见那老妪，许是待在屋子里。
“公子，要不要用早膳？”
卓安此时满满的饱腹感，对于这个问题只是委婉拒绝：“不了老人家，感谢你收留我们一晚，这钱还请你收下。”
卓安依言把钱留下：“我们便不多叨扰了，告辞。”
老翁没有拒绝，手握着沉甸甸的钱袋子，混浊的双眼目送两人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