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宜藏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抿唇不语。
她顿了下,还是没忍住:“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说出口,却像是阴阳怪气。
“不是拜你所赐?”秦靖川垂眸打量他,嘴角漾着笑,没有讥讽,也没有怒意,平静的陈述一个事实。
时宜被反驳的无言以对。
秦靖川摸出一盒烟,因为下雨,烟丝早已经泡透。
他捻了捻,扔到一边的垃圾桶:“时宜,给我买包烟。”
时宜扯了扯唇,下意识想拒绝,却突然意识到……
秦靖川,竟然连买包烟的钱都没有了?
她心口有点闷,拉着他的袖子来到最近的一家便利店,付钱,给他买了包烟,又问他:“你现在准备去哪?”
站在便利店门前,秦靖川焚起一支烟,青灰色的烟雾袅袅,遮住他的面容。
他的语气无比平静,平静到好似无事发生:“住桥洞。”
时宜一怔,转头震惊的看秦靖川,所有的话都憋在嗓子里,根本出不来。
“怎么?”秦靖川一点都没觉得他的话有什么问题,“愧疚?”
时宜更讶了:“你……你知……”
秦靖川把她的下巴合上,不咸不淡撩眼皮:“除了你,没有人能进我的书房。”
青灰色的烟雾把他挺括的身躯遮挡的虚虚实实,他仍然显得凛厉矜贵,用毫无温度的话,丢下威力最大的炸弹。
“那你……”时宜的喉咙里好似插着一把把尖刀,每说一个字,都疼的她浑身发颤。
她问不出口,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或者说,她应该庆幸,庆幸秦靖川没有直接掐死她。
抿了抿唇,时宜垂眸不语。
秦靖川的香烟冲着她而来。
时宜眼睁睁看着烟头对准了她的耳垂。
她闭上眼,浑身细小的绒毛都挺立起来,竟然有点期待。
被烫一下吧!
被烫一下,她心脏所受的煎熬就能稍微少一点点。
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
预想中耳垂的疼痛并未到来,反而是额头被曲起的手指敲了下。
时宜睁开眼。
秦靖川把烟头碾灭在她身后的垃圾桶上,语调不咸不淡:“想减轻点内心的愧疚?”
时宜有一种脱光了站在他面前的无所适从。
“晚了。”秦靖川靠在墙上,注视她的目光深邃。
时宜心中打鼓,岔开话题:“我的司机已经在接我的路上,一会儿我送你去青宴。”
“嗤!”秦靖川嗤笑一声,轻描淡写,“闹掰了。”
“啊?”时宜愣住。
秦靖川语调更淡:“在你面前,你忘了?”
马场那次,时宜没有忘。
被他提醒,时宜还想起来他说的那句话。
他说“只要我还是秦氏集团的负责人”。
只要他还是秦氏集团的负责人,就不用怕产生冲突。
可惜,他已经不是了。
老宅被卖,股份也被父亲夺走,连亲近的朋友都闹掰了,更别提一直都是看人下菜碟的生意伙伴。
他现在彻彻底底是一个孤家寡人。
时宜的心好似被放在火上炙烤煎熬,她心虚,开口声音更小:“对不起。”
秦靖川挑眉:“什么?大声点。”
时宜深吸一口气,拔高声音:“我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秦靖川还要追问。
时宜赧然,轻咳两声:“是我拿到你真实的账本交上去,害你破产,丢失了几百亿和全部家产。”
“你后悔吗?”秦靖川始终用深邃如黑洞一般的深眸注视她。
时宜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胡乱地摇摇头。
她不后悔。
她做的每一步,都不会后悔。
她只能说,她没想过要他破产,却的确一直在谋划着要让他丢掉权利。
秦靖川倏而笑起来,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如果用几百亿买你的孩子,你卖吗?”
“当然不!”时宜应激一样拒绝,“别说几百亿,就算是几千亿,上万亿的财富,也抵不过孩子在我心中的分量。”
秦靖川唇角的弧度更加不羁:“既然不后悔,就不需要为不后悔的事情道歉。”
他摆摆手:“走了。”
时宜追着他问:“你要去哪?”
“桥洞。”
雨越落越大,形成幕帘,隔绝了时宜的视线。
模糊中,她只能看见一个人,不断往前,一往直前。
心中那些曾经对他的不满,倏然消散。
车子很快来到时宜面前。
司机却换成了戴维。
戴维见她淋了雨,情绪也不佳,询问她的状况。
时宜把秦靖川破产的事情告诉他。
戴维抚掌大笑:“好好好!太好了!这回小乐笑笑的仇可报了!今天我做东,咱们大吃一顿!”
时宜目光空洞:“我没心情。”
“你不高兴吗?”戴维不理解,“你忘了他曾经怎么逼迫你打胎?你自己受的委屈可以忘记,那小乐笑笑呢?他们在你肚子里经历的那么多磨难,不都是拜秦靖川所赐。”
时宜蓦地坐直,眼眶泛红。
她想起了刚刚到国外的那段时间。
几乎每时每刻她的下面都在流血,日日夜夜担惊受怕孩子留不下来。
那次她受的伤,也是秦靖川给予的。
许是小乐和笑笑现在身体健康,她竟然忘了,从两个孩子出生开始,就住在ICU,直到很久之后,身体才渐渐养好。
她突然明白了秦靖川问她那句话的意思。
几百亿买不了她孩子的性命。
他用他的全部身家,为曾经“打掉”的那个孩子赎罪。
心口堵塞的棉花慢慢散开,时宜摸了摸前段时间自杀时手腕留下的伤疤。
那些和秦靖川的过往在眼前一一浮现。
他的偏执,他的折磨,他的无情……
全部都和堵塞的棉花一起化开,流向天边。
她唇角弯起,喃喃:“再见面的时候,我们已经不再算互相亏欠。”
戴维没听清:“你说什么?”
时宜笑了下:“没什么,我回家换个衣服,我们吃饭去吧。”
……
青宴酒吧。
何堇宸拉着秦靖川身上的衣服:“老秦,你这苦肉计真打算进行到底?你不会真的要穿着这一身去睡桥洞吧?”
秦靖川淡淡哂了他一眼:“我住她家里。”
何堇宸不信:“吹吧就。”
秦靖川卸下腕表,扔到桌上:“三天,不出三天,我会住进时宜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