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宜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拿着口罩往林欢欢的脸上套。
林欢欢也忙配合她。
在秦靖川走进来之前,口罩总算是稳稳当当戴到了林欢欢手上。
只是衣服,松松垮垮,极为惹眼。
秦靖川的目光在上面逡巡片刻,眯了眯眼:“怎么回事?”
他的眼睛就如同最危险的利刃。
林欢欢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怯怯低头。
一低头,暴露出她和时宜有七分相似的眉眼。
时宜如坠冰窟,连忙往旁边一步,挡住林欢欢的身体:“不怪她,是我自己不想上药。”
她狠狠掐住掌心,指甲嵌入血肉中的疼痛,逼出了几滴眼泪。
她放柔了声音,哀哀戚戚:“她强迫我上药,我拽了她的衣裳,秦靖川,不怪她,怪我。”
她把手腕上的伤疤露出来。
伤疤结了痂,可怖的黑紫。
秦靖川的目光果然被吸引过去,喉结滚动:“为什么?”
时宜松了口气,发挥出最好的演技:“我要我记住。”
“记住?”秦靖川挑眉。
时宜:“记住濒临死亡的绝望,记住死亡前对世间的眷恋,如果我再想死,看看这个,就能冷静下来。”
秦靖川眉心蓦地一跳。
昨晚她就躺在这个床上,哭泣着颤抖,不敢看他。
连小乐的消息都不敢听。
“药。”秦靖川冲着林欢欢伸手。
“哦哦。”林欢欢手忙脚乱的从时宜带过来的药箱里面找到药,递给秦靖川。
秦靖川摆手:“你可以先离开。”
林欢欢忙不迭地冲出去。
警报解除,时宜的心掉在地上,她乖乖地伸出手,眸子眨了眨:“你要帮我上药吗?”
秦靖川拉过她的胳膊,一点点涂在她的患处。
她早就可以出院了。
割腕导致的失血对她的身体影响不算大,她还住在这里,主要还是精神上的问题。
起码在这里,有护士实时监控,也有栀乔经常来探病,她的情绪能稍好一点。
秦靖川看着配合的时宜,没有再提问她为什么改变主意。
他换了个话题:“小乐今天要去同学家里吃饭,是一个女同学,他们在课外活动的时候,女同学差点掉下滑梯,是小乐抓住她,他们现在是好朋友了。”
他温和给她讲小乐故事的样子,就像是一记重锤,锤在了时宜心上。
他竟然真的想跟她重新开始!
即便这是她计划里的一部分,她也忍不住惊讶!
伤口不深,秦靖川把药均匀涂抹后就松开她的手腕:“还疼吗?”
时宜摇头。
顿了顿,她提出一个要求:“我可以给小乐打电话吗?”
“当然。”秦靖川主动后撤一步,关上了病房门。
避嫌。
尊重。
温和。
是时宜一直以来希望秦靖川能给她的。
只是没想到,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了她曾经想要的东西。
格外讽刺。
深吸了一口气,时宜拨通了小乐的电话手表:“听说你交到好朋友啦?开心吗?”
这个故事昨晚时宜已经听过一次。
小乐的版本是,这个女生是笑笑的好朋友,小乐才会帮她。
不过不重要,时宜希望孩子能多交朋友。
最好,永远不要像外面的他爸爸。
挂断电话,时宜透过病房门的小窗户,看到了站在那边和王勇说话的秦靖川。
他侧着身,单手衔着一支烟,身上的气质比夜色还要浓重神秘。
从走廊另一侧的窗户打下一束光。
他半身沐浴在光晕中,半身被烟雾笼罩。
一半是行走在人前的秦氏集团秦总。
一半是他一直保密的天生淡漠反社会的秦靖川。
两者在中线交织,汇聚在他心口。
时宜分不清现在留下的是哪个他。
她推门:“靖川……”
这是她冥思苦想很久的名字。
亲密,却又疏离。
她扬起笑容,笑容不达眼底:“靖川,你今天要去公司吗?我想出去逛逛,你能陪我吗?”
秦靖川停下和王勇的交谈,碾灭手中的烟。
他蹙了下眉:“今天不行。”
时宜没有失望,她昨晚就听说,秦氏今天有一场重要的股东大会。
如果秦靖川为了她放弃股东大会,她才真的会惶恐不安。
那不是秦靖川的性格,也会破坏她的计划。
“我可以自己出去吗?”时宜申请。
秦靖川摩挲了下腕表,没有回答。
时宜指了指王勇:“我可以带着他们,我只是想出去逛逛。”
“明天我休息。”秦靖川薄唇轻启,发出的声音,却犹如寒冬一半冷凛。
时宜“垂头丧气”:“好,我知道了,那我等着明天。”
她准备关上病房门。
房门却被秦靖川按住。
时宜抬头:“你不到上班时间吗?”
“我该走了。”秦靖川淡声。
时宜想了想:“一路顺风。”
秦靖川勾唇,捏了捏她的脸颊,凛然的气质竟变得格外缱绻:“我喜欢你对我的新称呼。”
她试着接受他。
他也会考虑她的处境。
秦靖川离开后,时宜躲在洗手间里,来来回回洗了好多次脸。
被他捏到的那半边脸颊已经擦到发红。
时宜却仍然觉得不够,又扑了清水上去。
她本就想要引导秦靖川拒绝她的要求,再用这个借口理所当然在晚上拒绝和任何人搭话。
这样,即便林欢欢仍然和昨晚一样紧张,秦靖川和其他人也只会认为是她因为白天的事情太难过偷偷哭泣。
秦靖川不打扰她,也不会同意别人打扰她。
她会安全。
可……
时宜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
通宵的工作,已经爬上了熊猫的眼圈,眸内布满血丝。
脸颊更是通红。
她被仇恨充满,早已经面目可憎。
这样的她,得逞了,引得秦靖川对她妥协,和她重新开始。
可她的心情,却越发沉重。
深深吸了一口气,时宜躺在床上开始补眠。
傍晚,秦靖川按照平时来和时宜一块吃饭。
隔着小窗户,看到她半边侧脸,皱眉:“今天睡得这么早?”
是在睡,还是在哭?
王勇忧心忡忡:“小夫人已经睡一整天了,连中午饭都是匆匆扒几口,又重新躺下。”
他压低声音:“我询问医生,抑郁症严重的时候,就是睡不够的觉,她其实也没睡着,但就是不想说话不想动,医生让我们尽量不打扰她,等她平复一些。”
秦靖川心口隐隐作痛。
他拿过食盒,推门进入。
轻轻唤了声:“时宜。”
原以为,不会有任何反应的时宜突然转身,紧紧抱住他的腰。
秦靖川蓦地一愣。
时宜唔哝的睡腔,像是小钩子一样抓着他的心:“别说话,让我抱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