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子宣漫无目的地浏览着手机上滚动过的新闻，突然被一角新闻标题上的【无道OL】刺痛了眼睛，她手一抖，先于自己的意志关掉了网页。这么多年，她的反射系统已经学会了自动回避与之相关的一切，从那个资料片开始的一切。
大概等待了半个钟头，小悦引着一位中年女子走过来介绍：“姐，这是我们人力资源部的经理王姐。”
终于来了……奚子宣压下心间的不耐，站起来道：“你好，王经理。”
HR经理笑得很和气：“你好，奚经理，我叫王嘉雨，你和小悦一样叫我王姐就好了。”看奚子宣有点疑惑，她满脸笑容地解释道：“在刚才的股东大会上，你刚被任命为斯普莱特的开发与创意部经理，恭喜了！”
“什么？”奚子宣毫无惊喜之意，“可是总部不是这样安排的……”
HR经理解释道：“因为现在你的任命权已经归这边儿了，所以董事会方才临时改了任命。虽然开发与创意部是新部门，但因为要和长旌协调合作，前途不可限量呢！”
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升了一级，可不是前途不可限量吗？
可惜反常必妖，若是早知如此，奚子宣都不一定会接受这一纸调令而回来呢。她逻辑清晰地开口：“王姐，我受宠若惊，可一来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二来你们连考核都没有，三来我不熟悉这里的环境和新同事，恐怕没办法贸然接受这份任命。”
姓王的HR经理终于将笑容卸放下来：“小奚，你说的何尝又不是我考虑的呢？可是会议的结果就是这样。原本我以为你是通过什么不正当的方法钻了新部门的空子，心里很不屑。可看上去并不是这样”，她微微一笑，“如果说原先我心存质疑，现在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以我十二年的HR经验，就可以断定你能够胜任。知识经验可以积累，人才却不可多得。”
奚子宣没料到王姐会这么说，迟疑了一下还是道：“谢谢王姐。”
“不是我任命的，不必客气。为了帮你熟悉环境，我们给你派了很能干的助理。因为任命仓促，所以任职文件可能还得几天再下来。现在你愿意接受了？”
“嗯，只好如此了，按理说我感激还来不及呢。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让小悦带你去办公室吧，你的助理也在那里。这两天是长旌和斯普莱特的接洽，你的事儿应该不多。Good luck！”
斯普莱特占据了写字楼的三十六、三十七层，奚子宣的办公室在第三十七层，拐角处的单间，不大，向阳。助理孙蓝个头不高，做起事情来一副认真而不急不慢的样子。
孙蓝打开电脑，结合报表用PPT讲了一上午斯普莱特D市分部的经营状况，奚子宣可以肯定，让他做一个小小的经理助理，绝对屈才了。这么想着思绪散开，她在孙蓝的解说下有些出神，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心慌和不安。这一切…。。真的都正常吗？
直到快用午餐的时候，孙蓝才不紧不慢地停下来：“经理，上午就这样吧，您先休息休息。中午还有安排呢。”
“什么安排？”奚子宣一愣。
“会餐，和长旌的开发与创意部的负责人。这是惯例，就在斯普莱特的食堂。因为当时您还没上任，我就先帮你定好了。”
“哦，对方怎么称呼？有什么主题吗？”
“对方姓博，您刚来不久，应该不会谈太深入的话题的。”
“那就好。” 奚子宣舒了口气。
下楼的时候，小悦和另外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等电梯，奚子宣对这个小姑娘很有好感，于是主动打招呼：“小悦，去食堂？”
“嗯，奚姐！你第一次去吧？我带你！”言罢小悦对另外两人介绍到：“这是我们新的开发与创意部经理。”
“哇！”一个姑娘惊叹道，“这么年轻？”
另外一个紧接着说：“既然是经理级别的，肯定在会上见到那个帅哥了吧？”
奚子宣好奇地问：“什么帅哥？”
“长旌的帅哥！级别不低，可能是总监啥的，超级有型！”
小姑娘们都应和：“对对对，斯普莱特的男人没一个能同他比较。”
奚子宣暗笑，还都是小姑娘啊，她忘了自己也差不多年纪，充其量也是“小姑娘”，兀自摇摇头：“没见啊。”
小悦道：“也是，奚姐刚来，肯定来不及见。不过既然斯普莱特被收购了，以后肯定有的是机会”，她冒起星星眼：“奚姐，你不知道，我们当前台的，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男人，虽然戴眼镜，但是腿超级长，帅得很禁欲啊！”
……
奚子宣笑着摇头，小姑娘们根本不关心谁收购谁呢，只要对方长的好看就行了……自己也没有老到哪里去，为什么对颜值这种东西这么无动于衷呢？她摸摸脸颊，自己难道未老先衰了？
食堂在大厦三层，是斯普莱特和其他几个公司一起承包的，A区宽敞，大部分员工聚堆儿在A区热闹地用餐，B区则被由绿化和装饰隔成了一个又一个半开放式的小空间，C区则是封闭式的包间。
小悦她们在A区散开取食，奚子宣独自顺着孙蓝给的桌号找向B区。
绿植的疏影后是一张小巧的方桌，后面隐隐约约露出一个男人的身形，这大概就是长旌的开发与创意部的负责人的吧？居然提前这么久就到了。
奚子宣略感歉意，一边加快了步伐绕过绿植一边诚恳地说道：“不好意思，博经理，让您久等了！”
一抬眼却着实愣了一下，这年轻男子虽然在鼻梁上架了一副银框眼镜，却依然有种升腾的英气。长眉、挺鼻，有质感的唇线，温和与犀利毫不违和地结合在了一起。奚子宣几乎马上断定他就是小悦她们口中超级有型的帅哥。
年轻男子却是轻笑了一声，没有回应她的寒暄，也没有看她，但很有风度地起身帮她拉开座椅，有一瞬间他们离得很近，可奚子宣鼻尖一片空茫。没有香水味，没有烟味，甚至连皂角或者洗涤剂的味道都没有，他的气息与他的态度一样，空茫成谜。
奚子宣瞬间有些不知所措，下一秒又镇定下来，为活跃气氛作出努力：“博先生来了多久？我们点餐还是去取自主餐食？”
其实尽管有屏障，周围依旧有些吵吵闹闹的，可对面的男子地不紧不慢地抬起眼来，清清粼粼的话却一字不差地传入奚子宣耳内，令她不由自主地轻颤，他说：“等了这么久，这区区十几分钟又算得了什么？”
这句话似有深意，奚子宣却无从探究，因为那男子忽又展颜一笑，抽出桌上的一册菜谱推过来道：“奚经理，外面过分吵闹了，不如我们点餐？”
奚子宣被那笑容迷了心神，径直答应道：“啊，好的，好的。”
于是两人随意点了些菜，但均有些心不在焉。奚子宣察觉到对面博经理的目光由飘散渐渐胶着到自己身上，眼风下意识地扫过去，那男人却不躲不闪，复杂的光经由镜片折射后直直地笼罩过来，像冰湖碎裂的纹路，像骤然腾起的炎焱。
漆黑的，莫测的瞳仁。电光火石之间奚子宣的脑海里有另一副极其相似的眼与之重叠，她不及细想，脱口而出道：“我们以前认识？博……”
“博酩。”他手指暴然攥起，指节泛白，一字一顿地补充，“广博的博，酩酊的酩”。
奚子宣手剧烈地一颤，桌上的玻璃杯便被她带飞了出去，清脆地炸裂在大理石地板上，碎渣飞溅，整个大厅都好像沉静了一秒，下一秒嘈杂声又起，如洪水般淹没了这小小一方天地的不静。
如何能静？！
博酩？薄暝？
奚子宣鼻腔一酸，只努力控制自己的眼泪，却听那人轻轻一笑，好似很关怀地问道：“奚小姐？怎么了？”幽潭似的眼眸被完好地隐藏在了薄薄的镜片后面，浮上了温润的和光，可被餐巾遮掩的指节依旧紧紧地绷着，像在忍耐着某种破体而出的冲动。。
可惜奚子宣错过了一切指引向真相的细节，她一边忙着掩饰：“没事没事，不小心手抖。”一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另一位薄暝，薄暮的薄，暝色的暝，这两个词均是形容暮色黄昏的，可那人却永远着一袭白衫，像一抹温和清冷的月光。
“手抖？不知奚小姐现在在想什么？”
奚子宣收回神，第一次仔细整体打量对坐着的人。深灰色的衬衫浅灰色的V型毛背心，颇为高瘦，按比例腿的确很长，外表和动作皆是温文尔雅的，炯炯的神色反应出良好的睡眠饮食习惯，无论哪方面都和网游沾不上边儿。她笃定这样的重名是一个巧合，忙将回忆中那个白衣的人影收入心底的盒子里，打起精神周旋起来：“酩酊的酩？可真是一个雅致的名字，比我简单通俗的子宣好听多啦，哈哈！”
博酩配合地笑了几声，可奚子宣却觉得他的目光无法挽回地、一寸一寸冷了下去，像极了那夜色寒风里，纷飞飘落的烟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