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起来,空气中满是湿润的水气,散发着寒冷的气息。
花颜推开窗子,用木棍撑起,看着窗外尚未明朗的清晨,轻轻呼吸一声,穿好衣裳推门出来,然后又轻手关好了门,慢慢走到院子中的那株老树下,择起一根跌落在地上的干枯瘦弱的树枝,随意的挥舞了几下,开始练招发刀势。
纤弱的树枝仿若承受不住极速的挥舞险些便要裂成俩节,却又在花颜轻轻的一抖一送中,弯曲的身子挺直,几番挥舞之下,在清冷的空气中荡成一轮满月,似要折断却又总是不断,坚韧的摇来摇去。
本是落花时节,枯瘦枝头都已渐渐干硬,在水汽的沾染下,愈发的脆弱,尽管是在花颜小心翼翼的维持下舞动了片刻,却还是“喀嚓”一声断开,枝头一端远远的挑飞,落在了花颜背后。
一只手犹豫了一下,然后捡起了半截树枝。
古风穿戴好了衣服也出了房门,静悄悄的站在花颜身后不远处,看他练武,此时见树枝飞来脚下,忍不住哑然失笑,开口道:“九....不,花颜兄弟,为何练武不用刀枪,莫不是这些招发只能用树枝练习?”
花颜回头,面色有些难堪的挠了挠头,看着手中的半截树枝也是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你就不要嘲笑我了,我也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玩玩罢了。”
“哈哈!”古风笑了几声,眸中闪过一丝戏谑,道:“不如你我,就用这一截断枝比试一番,点到为止?”
“好,点到为止。”
花颜点点头,眸中精光一闪,右手急动,半截干硬的树枝微微晃动,直奔古风的面目而去。
虽说古风确实佩服花颜实战杀人的手段,但他终归比花颜大了几岁,修为也是高深了许多,此时面对花颜凌厉的招式,也全然不怵,同样单手舞动,俩根树枝犹如俩条蛇一般互相缠绕,争咬不休。
仅打了片刻,树枝便再也承受不住,碎末丝丝缕缕落了下去,要看俩根树枝越来越细,便要成了碎片。
花颜灵机一动,左手虚晃一招,右手的树枝顺势脱离开去,犹如一柄势大力沉的长刀般,带着凌厉之势砸向古风脑袋。
古风被花颜一招晃开,心中惊了一惊,然后理也不理当头落下的树枝,还有凌厉的风声,弃了手中半截树枝,一手擒拿向花颜臂膀,另一只手并指成刀,宛如笔走龙蛇,未触碰到花颜衣裳时,便极速的点了许多下,然后悄然收手。
“咔吧!”
树枝终归是树枝,岂能带动如此凌厉的风声,未落下去便断成了几截四下飞来。花颜楞了一下却正好被古风虚点多下,只感觉胸中内力流动被阻隔了片刻,一股反胃的气闷感涌上。但花颜咬牙忍住,握手伸开变成一掌狠狠的拍向古风脑袋,竟然丝毫不留情。
古风脸色大变,仓促之中急忙大喝一声“定”,蓦然见花颜急落的掌势一沉,便再也无法动弹。
古风摸了摸脖子上的冷汗,小心翼翼的绕过花颜的掌,看着一动不动的花颜,正待大笑,却冷不防的被花颜一脚踹飞,“嘭”的一声撞在老树身上,摇落了几片枝头。
古风不顾疼痛,挣扎起来看着花颜问道:“怎么可能,你怎么能冲开被我封闭的穴位?”
花颜收回略有些僵硬的手掌,不露痕迹的揉了揉胸口,慢慢走了过来,向着古风伸出一只手,道:“你的点穴术很奇妙,但仅仅能困我片刻,应该是....你还没修炼到家吧?”
古风伸手牢牢的抓住花颜的手,如火烧屁股般跳起来,背过身去解释道:“我就是....恩,试试这招的威力....”
方才还笑花颜用树枝练功,此时却被花颜不动声色的还了回来。花颜明显看到,古风的耳根处红了一片。
“好了,不和你闹了,该走了,天快亮了,若是迟了,非让师傅揍一顿不可。”
花颜笑着摇了摇古风的肩膀,然后先进了屋子。
古风仰天长叹一声,低声嘟囔道:“想我往比花颜大了几岁,却还是如此无用,以后看来要勤加练功了......”
等到花颜和古风收拾妥当出了院门时,却发现青衣弟子早已等候在门外。青衣弟子正靠着一颗树打盹儿,忽然见院门打开,一个激灵,赶紧站起身拿起身边放着的长条布囊走上前道:“九师兄,师傅他老人家特意吩咐我来给你送件东西。”说着青衣弟子将长条布囊递给花颜。
花颜伸手接过了布囊,却发觉其中包裹的东西沉又冰凉。
青衣弟子得意的挑了挑眉毛,迫不及待道:“九师兄,快打开看看啊!”
身边的古风也好奇其中是什么东西,脖子不自觉的越伸越长,都快要对上了布囊。
“你这小子,和师兄我还卖关子,讨打!”花颜笑骂一句,利索的拆开布囊,正要掀开最后一层时,忽的顿了顿,然后才猛然掀开。
深褐色的布囊落在地上,花颜手中,乃是一柄暗淡没有光泽的长刀,说是长刀却又不准确,它仅仅在刀头有些许的弯曲弧度,而刀身,却又像剑身一般笔直。但却仅有一面开刃,另一面是略有些薄的刀背。
很怪异的一把刀,却显得又如此的流畅顺眼,窝在手中,仿佛这柄刀便是自己的一部分躯体一般,没有任何的突兀感觉。
花颜握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古风却左看右看,忍不住小声嘟囔道:“这是什么东西啊,刀不刀剑不剑的,还这么旧,是不是你师父从仓库里刨出来的.....”
正说着,却被青衣弟子瞪了一眼,憋回了接下去的话,嘿嘿的笑起来。
花颜深吸一口气,仔细的看着手中的刀,开口道:“师傅曾告诉我,在南蛮族落伸深处的禁地深林中,出产一种精铁石,名为‘戕’,这种精铁打造出来的兵器是世间少有的好兵器,也十分难得,整个武林之中,也只不过双手之数的人能持有一柄这样的兵器。”
“戕?”古风瞪大了眼睛。
“色泽暗淡无光,比精铁沉重三分,最重要的,便是沾水无锈,遇火不炽!我说的可对?”花颜回头对青衣弟子笑笑。
青衣弟子连忙点头,他在师傅刘胜晁的嘴中也仅仅听了一句此刀是宝刀这么一句话,哪里能头头是道的阐明刀身的材质。青衣弟子又挠了挠头,对花颜道:“师傅交代我,让我告诉九师兄你他老人家会先一步去往华山,待你从碧剑山庄回来,自可去寻师傅。”
花颜点了点头,捡起地上的布囊,微笑着对青衣弟子抱了抱拳,道了声告辞,然后与古风坐上青衣弟子为他俩准备好的马车而去。
青衣弟子看着马车渐渐隐没在枯树之后,叹了口气,低声羡慕自语道:“九师兄好生幸福啊,若是有一天我也能得到师傅的全心传授,恐怕也能成为一方大侠吧......”
细碎的脚步声隐隐,刘胜晁拿着个酒葫芦从墙后悄悄的走出,饮了口酒,默默的看眼花颜离去的方向,忽然开口道:“溥一,你是在怪我对待弟子不公平吗?”
平淡的声音听在溥一的耳中,宛如雷霆一般威严。他身子猛的一颤,回身伏低了头,嗫嚅道:“师傅我...不是这个意思......”
刘胜晁瞥了一眼他,竟然笑了起来,花白的胡子上沾着的酒滴甩落而下:“慌什么!站直了身子,你又不是下人,为何要低头胆怯,你且说一说,是否在怪为师对你不公?”
溥一抬头,正好对上刘胜晁不怒自威的眼神,下意识的移开目光,落在刘胜晁身旁的一棵树上,他心中的胆怯并没有因为这一句话而消退,毕竟师傅便是师傅,自己如何敢妄言?
刘胜晁也不生气,慢慢的转过了身子,看着眼前这一片枯萎的树林,一口一口的饮着酒。
许久之后,溥一忽然顿起了勇气,看着刘胜晁的背影,道:“师傅,我...我也想像九位师兄一样,成为可以独自历练的高手。”
刘胜晁将送到嘴边的酒葫芦放下,回头问道:“为何?”
溥一咬了咬牙道:“我也想为抗金出一份力!”
刘胜晁看着他,忽然开怀大笑起来,连说了三声好,然后对着溥一道:“此番去华山,你便跟在我身边吧。”说罢转身离去。
溥一愣愣的看着师傅的背影,忽然像一个毛头小子一样兴奋的跳来跳去。
...........
马车上,古风闭眼似乎在养气内息,而花颜却爱不释手的一遍又一遍抚摸着怀中的刀,喃喃道:“三爷以前说过,一柄真正的好刀,是有名字的,那你呢,你该叫什么......”花颜说着说着,脑海中竟然又浮现出一个笼罩在黑色大氅下的男子,惊鸿一瞥,也不知他究竟是不是三爷。
想了半天,忽然醒悟过来,好笑的摇了摇头,然后轻轻的拍了拍刀身,道:“金戈铁马,浮岁半生,终究还有忘不了的人和事,既然如此,你便叫承影吧。”
花颜爱惜的将刀放入布囊之中,里三层外三层包裹。撩起车帘再看向外面时,已然走到了纷纷扰扰拥闹不已的市集之中了。
前方是停留着许多车马货物的宅子门前。
马车缓缓行到了青石地上,驾车的师傅将马喝停,回身清了清嗓子,道:“九公子,郡主的商府到了。”
花颜下了马车,回头向驾马车的师傅道谢了几声,与古风一同走向热火朝天的搬运货物的大队人马处。
“呦!这不是花颜小子么,你那老不死的师傅呢?”
昱冲眼尖瞧见了花颜,自然认得他,便随意的和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话,龙行虎步的走来笑看着花颜。
“昱师叔,好久不见了!”
花颜不由得一阵头痛,不知该如何称呼昱冲,此人明明是师傅的女婿,却又偏偏与师傅年纪相差不大,只好乱着辈分胡乱叫了声师叔。
昱冲抚着胡子哈哈大笑,枣红色的面堂满是骄傲,他大步走来拍了拍花颜的肩膀,疑惑的看着花颜身旁的古风问道:“这个小子是哪里来的?”
“这是我的兄弟,我俩一同前来跟随郡主前行。”
“哦哦。”昱冲略一点头,瞬间明了刘胜晁的想法,也便没有多说什么,与花颜交谈了几句,便去指挥货物的搬运去了,只是临走之前对花颜意味深长的笑容,以及一句“小子机会还是很大的,你和你家老头子不要着急,我家郡主可是不是.....嘿嘿,臭小子,别那样看老子,你俩随意转转,一会儿郡主大概就出来了。”昱冲撂下话拍拍屁股便离去了,却让花颜抓狂不已,自己明明与芊怡郡主仅仅俩面之缘,为何在他们口中,却如此的怪异,说的就感觉......
“就感觉你小子懒蛤蟆想吃天鹅肉似的.....”
古风脸色怪异的静静地观察着花颜和那个老头,不由得嘟囔了一句,然后再看花眼时,却见花颜黑着脸转头离去,于是赶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呐,那个芊怡郡主是什么人啊,你跟我说说如何?我拿一坛好酒换.....”
“滚蛋!”
就在古风和花颜喋喋不休之时,宅子大门忽然开启,涌出了数十个清秀的女子,女子中间簇拥着一个女扮男装,眉清目秀的女子来,宛如一朵莲花出水,青春美丽到了极点,又带着许多男子不曾有的英气和大方。
古风和花颜停下脚步看去,一时间双双看的痴了,不留神竟然一同在石阶处绊倒,狼狈的滚在一块。
“嘻嘻....”
“小姐您看那俩个少年,怕是又被您痴迷到了.....”
芊怡郡主看了眼花颜和古风,莞尔一笑,犹如春风拂面,她并未多说什么,而是和昱冲一同说着话,然后登上了马车之中。
“儿郎们收拾妥当,该启程咯!”
昱冲扯着脖子上的粗筋大喝了一声,饶有兴趣的看了眼俩个出糗的少年,嘿嘿一笑翻身上马。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