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分道南行,日落小城】
楠木向左2025-07-02 20:034,373

雨依旧像婉约妖娆的女子,不急不缓的下着,街道青石板浸润在水中,洗去了苔藓。来往于西牌街上的行人,或多或少都微微惊讶望向站在邵家门前的一行人。先不说几个江湖莽夫打扮的男女,光说趴在马背上浑身绑着纱布的昏迷男子,就不由得不让人私下惊讶猜测。不过更多的人也仅仅是多看了一眼,时下江湖之人到处可见,即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多有佩剑者,原因不在乎一个脸面二字。只要是家中有些多余碎银的,便愿意买上一把细剑,让别人把自己看做行走江湖的风流侠客。而南阳人氏皆知邵家大门常来,不论是粗鄙武夫,还是穷酸秀才,只要愿意登门拜访,邵家便不会拒绝。只是一年之中前来登门的人太多,多数打肿脸充胖子的人是见不到邵家家主的。不过见与不见也无多大所谓,大多都是来借住几宿,讨些盘缠而已。时间久了,南阳士子便对外来登邵家门的人不屑一顾,一群志向不存,只知道寻便宜讨巧之人,怎会让自认胸中有三分墨水的士子看得起?于是来往于邵家门前的人大多愿意登门拜访,可又怕被人暗中唾弃人品,便只好多路过几趟看看邵家门面,也好寄希望于某日碰上邵家重要的人,上前谈话几句,日后好有个吹嘘的事迹。

  邵年遗不露声色的瞥了眼路过的行人,对花颜等人笑道:“我是邵家子弟中最愿意出门看热闹的人,而别人都不愿踏出府门一步,即使要出门,也非得马车接送。俩位兄台可知为何?”

  红娘子虎着一张脸,装作不愿意搭理这个“邵家得意”的样子,但心底里还是听的很认真,此时闻言脱口而出:“我师傅说,有学识之人大多都眼高于顶,不愿平视别人。更何况你邵家门第深厚,不愿意被平常士子纠缠,你说我说的可对?”

  红娘子得意洋洋的看着邵年遗,等待着他脸上露出一丝一毫的愧疚或是沉思的神情,却始终没有等来。

  邵年遗反而是一愣,赞扬道:“当然不对,我家里人若是一个个都飞扬跋扈,你师傅等几人怎会与我父亲成为至交好友。因为呐......你看身后穿蓑衣缓慢而行之人。”

  红娘子三人闻言转头,只见一个衣衫淡薄的年轻人披着蓑衣,沉默的独自靠墙而行,只是眼角一直紧紧注视着邵家门前的几人,此时忽然见那几人不约而同的回头望向自己,全身一震,挺胸抬头作沉思状,步履更加缓慢了,张口吟诗道:“青石送雨雨未歇,落花伤秋秋更深。好一个深秋时节!”

  邵年遗笑着听完年轻人故作消寂的吟诗,小声道:“这个人光我便见过七八次至多,名叫王生,是个才比天高,却恨不能出人头地的落魄书生。曾经在东城曾家拜访了一次,在曾家门前待了十几天,好不容易求得进了府,拿出诗集才给曾家主看了几眼,结果曾家主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就喷了出去。这王生还以为曾家主看出来他于写诗一道上的天资聪颖,激动的不能自己。后来曾家主快速的翻了一遍诗集,面色不改的递给王生,只说了四个字,狗屁不通!你说能叫一个文人世家的家主气的口出脏话,这诗是有多狗屁不通才行?那王生也够坚强,从东城到南城,又将注意打到我邵家,但进了邵家数十回,也没能见到我爹,更不用说求我爹赏鉴赏鉴他的诗集。如今竟然还不走,真是顽强的很呐。”

  红娘子初时忍俊不禁,而后却再看那落魄书生王生便觉得有些可怜,便忽然闯进雨中,朝王生跑去。

  王生步履即使再缓慢,也走出去很远了,本来以为此番又没能入了邵家人的眼中,不由得发出一声长叹,哀莫大于心死,想必就是说此时的他了。王生一阵犹豫,是不是扔了怀中那摞诗集,离开南阳回老家去侍奉老娘。忽然被人拍了一下,王生满怀激动回头一看,却是一名身着红衣的女子,那女子双目犹似一泓清泉,让王生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只觉得自惭形秽,不敢抬头亵渎那惊为天人的容貌。

  红娘子清脆的声音打断王生的胡思乱想。

  “喂,酸秀才,就这么个走了?”

  王生全身一震,酸苦又上心头,就想转身离去。眼前女子再美,也抵不上心死。

  红娘子气的牙痒痒,一脚踹在酸秀才的屁股上,将其踹的狼狈扑倒积水里。

  “这位姑娘你......”

  “你什么你,本女侠看不惯你这份死了爹娘的德行,你今天要是不回去再去邵家登门拜访,姑奶奶就打死你算了。”

  王生目瞪口呆的看着蛮不讲理的红衣女子,心道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果然是古人诚不欺我。无可奈何,王生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以小命为重,便干脆利落的爬起来,草草拍打了几下衣裳,向红娘子抱拳:“姑娘我这就是登门拜访,告辞!”说罢落荒而逃。路过邵家得意之时,也没能认出,而是急匆匆的敲门。一个老管家开门,看到自家少爷,正想开口,被邵年遗不露声色的阻止。王生言语几句,便被老管家领着往里走去。

  红娘子手里把玩着辫子,一脸得意,蹦跳走来,威胁邵年遗道:“好好招待人家,起码也要说几句安慰人的话,不然姑奶奶把你家门匾给你拆了!”

  人南渡和花颜对视一眼,然后齐声大笑。

  邵年遗也是笑意满面,连连答应,还不断夸红娘子简直是侠义心肠,仙女下凡。让红娘子偷乐不已。

  花颜看不下去,头转到一边,看着刚幽幽醒来的古风,轻声道:“这个女魔头若是背后有尾巴,只怕尾巴也要翘到天上去了。”

  古风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

  远处红娘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朝花颜张牙舞爪,怒道:“无耻败类你说什么?”

  花颜仰头便拜:“女侠璞玉浑金侠义心肠,叫我等凡夫俗子佩服至极!”

  .........

  .........

  东海。

  十四骑一字排开,登临望夫礁。

  居中的凛衣公子陌殊途伸手指着礁上一块巨石,笑道:“诸位可知,这块望夫石的缘来?”良久却无人应答,凛衣公子也不觉得尴尬,只是摇摇头,接着道:“古时有国名曰大秦,传说秦国皇帝晚年七出东海,意在长生。但始终未能称心如意,便强行征集当地土著一同出海。这方圆百里的男子皆被押送上船。有一女子便每日立于礁上,远望深海,直到老死都没能等到自己丈夫回来,心中痴情,便化作望夫礁,不愿轮回转世,只是一年又一年的眺望着大海。”

  十四骑中有一白衣女子,年纪尚小,却出落动人,此时掩嘴看向那块巨石,低沉道:“啊,那这位姐姐岂不是很可怜,以后也只能这样绝望的等着了呀。”

  旁边同样白衣负剑的男子笑着敲了一下她的头,道:“这都是世人想象出来的爱情故事,哪里真的会有人如此傻。”

  白衣女子气鼓鼓的将头转向另一边,不在说话。

  凛衣公子轻声道:“浩然兄此言差矣,世上未必没有比这更加痴情的女子啊。”

  坐在黄马上的遮着半边脸的另一个女子冷哼一声,目不转睛的看着礁下。

  凛衣公子叹了口气:“跟你们这群人一同而行,真的是无聊至极呐。”

  一个秃头上有六个结疤的丑陋男子阴笑道:“过了搪海关,便分道扬镳,不会把你凛衣公子憋坏的。”

  凛衣公子微笑不语。

  礁下缓缓行来一骑,一骑之后跟随三百灰衣家丁。

  身着紫衣大袍的短发男子冷笑一声,自顾自道:“这金蛇秀才莫不是自寻死路,胆敢携带家仆前来。”

  凛衣公子笑意不减,嘴唇微动,轻声道:“看来蛇家这段时间并不安分啊,见面之初就敢给我等一个下马威,日后要好好敲打敲打?”

  十四骑中站在最边缘的全身蒙于黑袍之中之人嘶哑开口道:“过了三关,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白衣女孩吐了吐舌头,揪住白衣男子的衣襟,小声道:“真可怕。”

  白衣男子一笑置之,微微抬头,下颚上莲花状的疤痕清晰露在阳光之下。

  金蛇秀才上礁便下马而行,走至十四骑面前,那十四骑竟稳如泰山,无一人下马。金蛇秀才脸上看不出什么,抱拳笑道:“浩然兄,金蛇秀才可是如约而至,不知可否介绍一番旁边各位兄台?”

  身着白衣的剑浩然微微点头,冷着脸也不啰嗦,干脆道:“从左向又,落海宗盘七龙,铁血煞旗宗百鬼哭,九华宗落阳,大腾宗玄紫衣,不归宗百变翁,御春宗秀南春,欲乱心宗凛衣公子,舍妹剑青禾,盲天宗鹤一山,鬼刀宗白冼客,白马宗齐笑笑,鬼窟宗葛老洪,不乐宗黑脸仙。”

  每念一人名字,便有一人轻轻点头示意,当点到最后一个黑袍之人时,那人掀起黑帽,露出苍白的面容对金蛇秀才一笑,让金蛇秀才心里难受不已。

  金蛇秀才弯腰行大礼,郑重到:“我金蛇秀才今日替家主恭迎十三派少宗主希望日后多多照应我蛇家!”

  凛衣公子用手摩挲着下巴,笑着点点头,问道:“金蛇郎,可曾安排妥当?”

  金蛇秀才抬头,阴柔的脸上多了几分难以揣测的笑容,道:“那是自然,我蛇家的大半家当都拿出来了,只等日后贵仙宗连诀而出。”

  凛衣公子点头,挥动缰绳道:“那我就放心了,让你那几百家仆都回去,你跟着我们,进中原!”

  十四骑旁若无人的穿过三百家丁,向着远方遥遥可见的廖天关而去。

  金蛇秀才翻身上马,脸上阴晴不定,片刻之后让家仆回去,然后策马追上了那十四骑,只是一个人跟在身后,也没人回头与其说话,显得格格不入。

  .........

  .........

  这几日中原各地都是一片哗然之势。许多被掩埋几乎常人触及不到的消息突然开始流传。

  首先便是北河七大族反叛中原并不是早有预谋,而是金人大举入侵时,朝廷责令七族派遣其领地的精锐兵卒北上抵御金人。北河七族足足派出二十三万精锐之师,由御宣使张宪领兵,屯兵嘉禾关。但由于金人铁骑过多,寡不敌众之下被大破嘉禾关,只有聊聊六万余人逃至陶留,剩下都身死沙场。最可笑之处,就是朝廷有意削弱北河七大族的势力,没有派出一兵一卒驰援嘉禾关。事后更是借机斩了临安所有七族大人物的脑袋,以示敬尤,导致七族反叛出宋,更是导致半壁江山飞入了金人怀中。

  其次是传言面对金人一退再退,并非是不敢一战,而是经过数百年安逸生活的腐蚀,除却边疆三大将军被境外夷蛮牵制的兵力,再无一支可用之兵。

  因此忧心忡忡的文人武夫着急谩骂之余,就有许多人想起了天雄帮帮主刘胜晁曾经广发英雄贴,召集天下英雄共同抗金,组建一个结义同盟军,北上驱金人于国界之外。

  一时之间,各地武夫皆愤然而起,就连许多不愿意参加华山武林大会的门派都起身往华山而去。

  离阳,某间酒楼之中。

  靠窗一桌坐着四人,一个老人,一名女子,还有个半大孩童,和一个满脸横肉的武夫。白发苍苍的老头听着四周人慷慨激昂讨论国家大事,无一不痛斥朝廷无能,便饮了口茶,开口道:“厉害啊,也不知哪个王八蛋把朝廷极力掩藏的事情就给抖落出来了,还添油加醋的传播,是想让武林乱成一锅粥么?”

  面对老者而坐的女子听见那一句王八蛋就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出来,娇声道:“爷爷,你昨天在马车上还说武林就是不够乱,要是在乱一点才有生气呢,您忘啦?”

  老者轻声咳嗽一声,心虚解释道:“本来我想着江湖快一点乱了是好事,乱世出英雄,没准能出一俩个于国有用之人呢。可你不也听到了,都说最近江湖出现了许多面生的武夫,想必是朝廷的暗手,要在江湖搅起波澜,好在面对金人的时候能稍微松口气。义军义军,说的慷慨激昂,但谁曾想过,一旦失败了,以后我大宋的江湖还能称之为江湖么?怕是要成了朝廷的附庸。给天子出这计谋的人,真是心狠呐。”

  女子好奇:“爷爷你怎么知道义军要失败呢?”

  老者笑呵呵的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道:“并非小觑义军,而是于大势来看,其无足轻重,兴许能和金人拖延了三五年,但是日后中原真正到了狼烟四起之时,别说区区一个义军,便是边疆那三大将军齐聚,也顶不上事呦。”

  女子失落的“啊”了一声,低声问不甘道:“真的没希望了?”

  老者一口饮完茶水,抬头看向窗外,轻声道:“谁知道呢,其实啊,老夫还是挺看好江湖的。”

继续阅读:【一百三十一章,千门百派,共赴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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绒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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