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的土地向来贫瘠,自达关而入,茫茫的山岭树海渐渐越来越稀少,不知从哪里起,便再难以看到成群的树林了。唯有满地的黄沙荒土,以及颜色暗淡的一簇簇分散在荒土上的棘草艰难成活。或许因为没有树的关系,西疆的风沙便尤为暴烈,一旦刮起风来,便是遮天盖地的风沙席卷不休。
因为地形恶劣,所以西疆的人格外的凶悍,不论是平民商富,从骨子里就有一股旱劲儿。
不同于别处,西疆盛产马贼,并不同于山中的马贼,荒土之上的马贼可谓成群结队,像是这满天风尘一般数之不尽,四处掠夺。由此,镇西大将军王震国最大的麻烦就是要不停的派兵四处剿灭马贼。
而此时,从达关通往巴州的官道上,有一辆混迹在诸多来往的商队之间的马车不急不缓的走着。马车样式很普通,却能看出主人十分爱惜,车厢十分干净简单。
车辕上坐着一个青年男子,一身青衣。他恭敬的回身向着车厢中人道:“老师,就要到巴州了,我们是去见镇西大将军吗?”
马车里坐着一个老者,一身干净的道袍,略有些白发却打理的很整洁,身侧放着一把比匕首稍大的铁剑,铁剑上篆刻着玄奥的符文。他睁开闭着的双眸,撩起窗帘向外看了一眼,风沙之中一座城池若隐若现。
老人叹息道:“我带你出临安,一方面是游历中原,另一方面,是见几个老朋友。这西疆,可是不止王将军一人。唔,或许王将军也不太乐意见到我,还是免了吧。”
“老师,还有何人值得您见?”
“呵呵,你可知出了西疆乃是何处?”
“应该是西漠。”
“不错,西漠深处,有一座精绝古城。为师尊圣命,需得入古城一趟。”
青年人不解,问道:“老师,精绝人从不与我中原之人打交道,我们怎能去得?”
老人哈哈大笑,道:“非也,非也。”
说罢便不再出声,复又闭目养神。
青年人苦笑一声,不再问,而是扬起长鞭,高声唱到:“大风起兮,荡尽天下不平事.....”
歌声渐渐湮没在风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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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陵江畔,矩水肆。
一个堪比军府演练场大小的私人宅院里,密密麻麻站满了背负兵器的江湖武夫,或是穿戴更讲究一些的镖师。他们静默的站在原地,看着台阶上站着的三个人。
鱼尧淑文敏,三合南宋山,以及曾经是南宋山左膀右臂的副镖头林盛。三人也看着这些依附在自己麾下的好手们,眸中意味复杂难明。
空气似乎也变得肃穆,安静的针落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身后的铁门被吱啦一声打开,一个全身披着黑氅的高大男子缓缓走了进来。氅上的绒毛在风中轻轻颤抖,伴随着脚步上下摇曳。黑氅男子所到之处,众人纷纷退开,更有不堪者,因为害怕,死命的往后挤去,惹的人群一阵骚动,兵器碰撞叮当作响。黑氅男子没有看任何人一眼,将脸庞藏于斗笠的阴影中,大步走到台阶之上。
淑文敏三人半跪在地,同时抱拳恭声道:“拜见大人!”
三人之后,密密麻麻的武夫镖师们纷纷跪地,齐声道:“拜见大人!”
声势之浩大,震动的地面沙砾飞舞而起。
黑氅男子转身,一只手挽住氅身向后一甩,看向众人道:“尔等既然加入天杀,便要做到服从命令,敢有怕死之徒,背信之人,死!”
“诺!”
黑氅男子说罢便不再理会众人,推门走进房内,道:“淑文敏,南宋山进来,林盛去安排他们。”
“诺!”
淑文敏二人也走进去,并关上了房门。
黑氅男子摘下斗笠,坐在了椅子上。
一半与常人无异的脸庞,另一半确实白骨森森的鬼脸,丝毫血肉不存,不知如何还能活着。
他便是,天赐!
天赐僵硬着脸,看着二人,问道:“天杀中现有多少能用的人?”
南宋山抢先抱拳道:“大人,三百血衣,誓死效忠于大人,另外,各堂加起来还有上万的....”
“够了,那些废物就不用说了,你与林盛统领打理好简单的事就好了。”
“是,大人。”南宋山暗喜,抑制不住的笑容隐隐浮现在脸上,急忙低头应是,然后退到一边。
天赐看了眼淑文敏,示意南宋山出去,而后才开口道:“你似乎有话跟我说。”
淑文敏犹豫不决。迟疑道:“大人.....”
“说。”
“诺。小女子只是觉得将那上万的刀客武夫们交给南宋山不太妥当,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安分的手下。”
天赐面无表情的看着淑文敏,突然毫无征兆的大笑起来,半张嘴越咧越大,另一边白骨却不动分毫,像是一只自地府怕来的怪物。
“哈哈哈....哈哈....”天赐把头凑近淑文敏,缓缓道:“我像是害怕他背叛的人吗?”
淑文敏感觉浑身冰冷,思绪又被拉回那个恐怖的夜晚,无数人被缠绕在她身边的流风切割成一段一段的肉块,散落满地,浓稠刺目的血水蔓延过脚踝.....
“是....”
淑文敏苍白着脸,一步一步退着走出了房门。
房间的门被轻轻的关上,屋里一片昏暗,天赐坐在椅子上,安静的像一个死人。
“赵佶?嘿,嘿嘿....”
轻语呢喃,在空旷的屋里,却宛如恶鬼毛骨悚然的毒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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涧州以南,跨过浩荡奔腾的汉水,是曾经大宋最富有的七大族之领土,也是如今南掌国的国土——彭泉。
一幢富丽堂皇丝毫不下于临安皇宫的宫殿高昂的矗立在首城漳浦的最中心。宫殿深处,有一人工造湖,碧绿清澈,无数尾奇珍鱼龟轻松惬意的游来游去。湖边粗大的柳树将枝条垂落湖面,引来些许小鱼的注意力。湖岸边矗立着数十座小巧的凉亭,好一个宫殿中的世外桃源。
七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于凉亭中,品着美食好茶。
其一道:“吾等终于偿还了祖宗的夙愿,脱离大宋,自成一国,此乃千年间最令人激动之事!”
其他老人纷纷颔首抚须,一个个红光满面。
另一个老人却叹息道:“国之将立,正是脆弱之时,我等如何承受大宋的怒火?”
“何须忧虑,我七大族财富通天,可花重金,向南方兹临边疆的羌人、胡人、以及毋人结盟,与其结盟,便进可入中原,退可守国土,不胜快哉?”
“哈哈,妙!妙!妙!”
“张老所言极是,毋需忧虑!”
被称为张老的老人大笑,环顾众人,忽然皱眉道:“嘉禾关处多久未来消息了?”
戚氏老人道:“今日招集大家便要说此事。昨日信使禀报,金人不顾谈判,踏破了嘉禾关,将我七族之人一个不留,搭了一座人头堆积而成的高塔....”
“欺人太甚!”张老重重的拍桌站起,毛发皆立,显然气的不轻。身后服侍的仆从赶紧扶住张老。
韩氏老人皱眉道:“那拨去嘉禾关的二十三万将士呢?”
“多半之数被屠戮,大概只有不足七万将士撤到潼关。”
“可恨呐!金人小狗,老夫与你誓不俩立!”
唯一的老妇人颤巍巍的站起,道:“张老莫要气坏了身子,既然金人如此残忍好杀,对于我等来说未尝不是好事。且让这二虎相争,大宋自然暂时便不会全力征伐我国。”
“可恨啊,只是可怜了我七族在北疆和临安的大好儿郎。”张老动了真情痛哭不已,捶胸顿足,老泪纵横的又道:“可怜我那一母同胞的堂弟,便惨死在金人之手,呜呼痛哉!”
一时之间,七个老人纷纷恸哭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