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色如潮水一般弥漫了整个视线所及之处。灰黑的树影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看不到一点房屋的灯光。
一座破烂的庙宇中,一堆篝火熊熊燃烧,驱散了少许浓稠的黑暗。
花颜盘坐在火堆旁,细心的擦拭着一把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短刀,刀刃不长,却足够凌厉。而另一边,高陉依在墙边,双腿胡乱的放着,披头散发的盯着火堆愣愣出神,一只手拿着一个酒葫芦,不时喝俩口。
夜色越来越深,篝火越来越旺。
“花....九,这名字真是起的太随意了。”高陉嘿嘿笑着摇了摇头,转而看向花颜,“你听了我的故事,不如也说说你的?”
“不说。”花颜干脆的道。
高陉勃然大怒,将手中的酒葫芦高举意欲摔在地上来显示自己的不满,却迟疑了一下,又轻轻放回怀中,一只手在地上“啪啪”的用力拍,道:“白听了老子的故事,还花老子的银子,你他娘的.....”
“嘘!”
花颜一挥手打断了高陉的怒骂,轻灵的跳起换了个姿势趴伏在地上闭眼用一只耳朵仔细的聆听。良久,花颜睁眼,沉声道:“来了!”
来了!
高陉吃惊不已,顿时从地上爬起来,扔开酒葫芦来到花颜旁,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他们来了?”
花颜没有任何表情,看着高陉,平静的令人害怕。
“首先,永远不要小看别人;其次,追寻不难,方圆十里之中,我也能轻松的找到你;最后....我想并不是红锦门追寻的本领一流,而是你身上恐怕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们轻松的找到。”
“我身上?”高陉瞪大了眼睛,胡乱的在自己身上摩挲了一番,空空荡荡,然后一摊手,表示没有。
“佛坠,摘下来。”
“不可能!”高陉一把抓住脖子上的佛坠,对花颜摇了摇头,“这是我小的时候母亲送我保平安的,怎会有不对劲。”
花颜无奈的摇了摇头,一把将佛坠揪了下来,放在手上仔细的端详。
确实没有任何不对劲的,这佛坠年头很久远,边缘已经磨得很光滑了,甚至能看到其中的晶莹的亮点。
对,亮点!
花颜猛然将佛坠扔到地上,“嘭”的一声,摔碎的佛坠中爆出一捧白色的粉尘弥漫在空中,一股极其浓郁的沉香缭绕。
“你!”高陉在花颜甩佛坠的一刹那便扑过去抢,却没有抢到,眼睁睁的看着佛坠变成碎渣。
“沉香粉。沉木精髓磨研而成,是竹鼠最喜爱之物,这种香味恐怕方圆数十里竹鼠就能问道了。”
高陉的嘴微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花颜将落在身上的粉尘吹落,继续道:“所以说,你父亲所谓的结义兄弟高嗪,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要夺下红锦门了。而你能逃出来,并不是足够幸运,而是高嗪故意放过你,让你能活到现在。”
“为什么...为什么?”高陉不敢置信,猛的回头问花颜。
此时,已经能隐隐听到远处的马蹄之声。
“你父亲和高嗪之间的隐秘恐怕不是那么简单。至于你,一定知晓了某个高嗪一直想要得知却始终不能得的...秘密,所以他会让你一直活着,直到这个秘密终于出现,他才会迫不及待的来追你。”
高陉眼眸中不断挣扎,他忽然重重的叹了口气,也盘腿坐在了地上,对花颜十分认真的弯腰施了一礼,道:“我知道了,多谢。”
“吁!”
庙宇之外一片嘈杂之声,数不清的马蹄声似乎包围在了外边。
外面有一个雄浑的声音朗声大笑:“哈哈,高陉侄子,快快出来,让叔父看看你们藏匿了这么多年,也不知变成了什么样子。”
高陉对花颜点了点头,然后慢慢的起身,一步一步走向了庙门,然后轻轻打开了庙门。
微微有些冷意的风灌入门来,篝火滋拉一声熊熊大作。
只是,本坐在火堆旁的花颜,却不知哪里去了。
“高嗪。”高陉平静的看着无数火把之间高高坐在马背上的高嗪,没有嘶声力竭的冲上去报仇,也没有再躲藏,而是就这样平静的看着他。
马匹不耐寂寞的走来走去,沉重的鼻息呼出道道寒气,几十个好汉端坐在马背上,皆打着火把,肆无忌惮的看着这个曾经的小少主。
最前方的高嗪看到高陉,便翻身下马,虎步狼行的大步走来,伸手抱住了高陉,道:“害得叔父我担心了好几年,哈哈,你没事就好,走,跟我回庄!”说罢便拉高陉走。
高陉甩手挣脱,低声道:“高嗪,你个畜生,你到底想要什么?”
高嗪楞了一下,仔细的打量高陉,阴沉开口:“看来你比以前是有那么一点长进了,不错不错,只可惜你的父亲看不到你脑袋开窍的这一天了,嘿嘿嘿....”
“哈哈。”高陉突然也跟着笑了起来,“穴杀之术,原来你没有从我父亲手中拿到啊,是了是了,以我父亲的聪明你恐怕早已看透你的为人了,这等秘籍,怎会还留着养虎为患呢!”
“啪!”
高嗪脸色难堪抬手甩了高陉一巴掌,清脆响亮。
“闭嘴!你父亲便是太过疑心,才伤了我们众兄弟的心,没想到他死了,也不肯将秘籍透露,所以我只能找你了,乖侄儿,快将秘籍告诉叔父我,我便放你一条生路可好?”
“呸!”高陉披头散发,转过通红的脸向高嗪啐了一口,怒骂道:“你不得好死,狼心狗肺之人,便是老子死了也不会告诉你穴杀术的一个字来。”
“好!”高嗪抹了抹脸,脸色愈发的难堪,他回头喝道:“抬上来!”
“喏!”
一个大汉利索的翻身下马,向后面走去。
原来灰黑色的树影后,安静的停着一辆马车。
不多时,大汉回来,怀里抱着一个半大的小姑娘,似乎在沉睡,一动不动,任由那人抱来。
那人走到高嗪身边,恭敬的低头。高嗪伸手抓住那人怀中小姑娘的头发,一把揪起来,露出了一张楚楚可怜的小脸,对高陉狞声道:“你可认识她是谁?”
高陉的目光瞬间一凝,他往前走了俩步,却被俩柄长刀挡住,原来红锦门下众人早已下马,围到了近前,逼迫住了高陉。
“她....她是....”高陉没有理会锃亮的刀剑,急迫的想走过去仔细的看一看那个小姑娘。
“华古山,长阳道,那辆马车,可想到了什么吗?”
“婷儿!她是婷儿!”高陉双眸充血,一把抓住了阻挡自己的刀刃,疯狂的摇晃着,歇斯底里,却依然不能走过去一步。
血,浓稠鲜红的血顺着明亮的刀刃一滴一滴淌下,高陉的手仿佛没有知觉一样死死的抓着刀刃。
“卑鄙,下流!原来婷儿是被你劫走的!”
高嗪笑容逐渐扩大,他轻轻的放开手中的秀发,然后温柔的摸了摸婷儿的脑袋,然后一步一步走向高陉,缓缓道:“那可是一出好戏啊,你父亲高穹直到死的那一刻都不明白,我花费了好久,才让他了解了所有的一切。啧啧,你们一家人,怎会如此笨?嘿嘿...哈哈!你说,我是不是演的很好?”
高嗪猛然拽起高陉的头发,扯到自己眼前,狰狞咆哮:“说!说啊!”
高陉死死的盯着高嗪,一言不发。
“我与你父亲是生死之交,我为他杀过多少人,挡了多少次暗杀,你知道吗?你不知道!可你父亲呢,却偏偏带着众多兄弟回到了这个小镇子,放弃了打下的基业,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甘心啊,可是我说的话没人听,一个都没有,所以我只能杀了你父亲,杀了所有人。”
“这样....”高嗪眸中带着希翼弯腰看着高陉狂热的说道:“你告诉我穴杀之术,我重整红锦门,重出江湖,而你则带着婷儿离开,如何?”
“好!”
高陉通红着眼睛,重重的吐出一个字。
“把笔和纸拿来,放开他!”
高陉盘坐在草地之中,背对着庙门,那一堆篝火极旺,可他身上却无比冰冷。
笔尖吞吐之间,墨水与血水一同流在纸上。一篇不长的秘籍就此出现在纸上。
高嗪搓了搓手掌,急不可耐的拿在手中观摩,眼神越来越亮突然他停下,向身侧一人示意了一下。那人扔下火把向后跑去,从马车中抱出一人,是白天与花颜等人对峙的高嗪之子高邡。
高邡瘫软如同死人,被那人背了过来。
“如何解穴?”
高陉冷哼一声,道:“三行末尾,你自看便是。”
高嗪皱着眉头看了半晌,并起双指,忽然如雷霆般点出,分别击在高邡后肩,腰下三寸之处,与背脊上。
高邡颤动了几下,像是一个溺水之人一般,猛然蜷缩起了身子,急促的喘息着,愤怒的看着高陉,颤抖着道:“父亲,杀...杀了他!”
“高嗪,莫要忘了你的承诺!”高陉抬头大喝。
高嗪眸子转了转,抬起手指轻轻的勾了勾。
身后抱着婷儿的那人走上前俩步,对高陉笑了笑,举起婷儿,冷道:“还你!”说罢竟然松开了双手,任由婷儿坠到地上。
“高嗪!我必杀你!”
高陉猛然起身冲向高嗪,却被一人一掌打在背上,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既然如此,那你还是去死吧。”
高嗪仔细的将秘籍收在怀里。随意的挥了挥手,向后走去。
数十人皆下马,抽出了背负的兵器,缓缓的向高陉走来。
一个黑衣男子轻轻抬起高陉的下巴,笑道:“少公子,可有遗言?”
“都.....给我....滚开!”
高陉忽然气势暴涨,甩开了身后压着他的俩人,一掌将黑衣男子打开,跌跌撞撞的跑向婷儿。
“嗤喇!”
骤然间,庙宇中篝火炙然,与此同时某棵树上猛然坠下一道黑影。一名红锦门大汉听闻头上簌簌的响动抬头望去,却看到一抹银光。
“呜呜.....”
附近的几匹马惊慌不已,纷纷低鸣,不安的原地乱动。
银光藏匿在黑色的身影之中,迅疾的奔跑。转眼之间,又有俩人悄然倒在地上。
“小心,有人!”
一名黑衣男子高声大喝,将兵器挚在眼前的缓缓的伏低了身躯,小心的戒备着四周。
“很敏锐。”
忽然背后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黑衣男子瞬间冷汗弥漫,他在回头的一瞬间将手中的利刃挥出。
一簇野草被刮去了草尖,纷纷扬扬。
没人!
黑衣男子瞳孔一缩,再次回头,只见树上倒挂下一道身影,黑影手中一道银光直插自己心口,狠厉,无情,却又无比迅捷!
“乒!”
黑衣男子尽管慌乱,身手却是一等一的好,在刻不容发之际挡住了花颜的偷袭。
“杀!杀了他们!”
高嗪听到一声清脆的兵器相撞声,撇了眼花颜的方向,然后转身上马,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杀!”
数十人不约而同的奔向花颜那里的仅仅留下三五个人杀向高陉。
花颜双腿松开,蹬树干瞬间飞下,滚进了草丛中,滚在了黑衣人的脚下。短刀在花颜指尖转了一圈,随着身体的翻滚,猛然劈出。黑衣人痛嚎一声,捂着被隔断腿筋的小腿倒在地上。
花颜没有在补上一刀,很多时候,一个没用的废人要比死人有用的多!
红锦门众人本就相互离得不远,花颜又是杀了四人,动作随快,但还是被几人团团围住。
“死!”
最快跑来的一人红着眼睛一刀砍向花颜,凌厉的刀势散发于刀外面未及花颜之时,花颜便感觉到了隐隐的刺痛。
“乒!”
刀刃相撞,花颜仓促间出手,被其震的胸中翻涌。
内力!这些人不是平常武夫,已入了气化内力之境,每一击一式中皆带着内力,难怪刀势如此沉!
仅仅阻挡的这一瞬,又有三人到了近前,分三个方向袭向花颜!
一杆长枪当先而来,直指花颜背心。
花颜后腿向后反踢,踢开刺来的枪杆,乘势一刀撩向眼前敌手。一刀未得手,连忙收刀,后脚借那一枪之力飞身而起,几个翻转挡过了俩侧偷袭之人。待花颜落地,四周皆是敌人,团团围住。
冰冷的杀机在蔓延。
忽然一阵风起,天际闪出一道响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