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瑜天,司罪】
楠木向左2025-07-02 20:313,992

北境,襄阳城。

  雄浑高大的城楼上密布着哨塔,列队巡逻的士兵在城楼之上随处可见。昔日最繁华的城池,如今竟也面临着金人虎视眈眈的贪婪目光,不知何时金人就会兵临城下。

  城主府邸早已修复完好,丝毫看不出曾受到袭击轰破的痕迹。大将军费落坐在城主府邸的中堂大厅里,脸色难看的用手不断摩挲着一封飞鸽传来的牛皮制成的小纸条。上面仅仅写着一句话:

  “无风道长已死,将军请慎重!”

  费落不用猜想,便知道是那人传来的纸条,埋伏在无风道长身边的瑜天外道长老,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费落狠狠的一拳砸破厚实的榆木桌案,桌案上堆叠的文书以及摇曳着火光的蜡烛掉落在地,烛火舔舐到纸张,“嘶啦”一声便熊熊燃烧。

  费落心烦意乱的起身,披上大氅走出房门,走到花园中汩汩流淌的清潭上的小桥,俯身趴在石桥栏杆上,看着桥下五彩斑斓游动的金鱼。

  “咚、咚、咚.....”

  清脆的拐杖声敲在桥面的大理石上,一个红衣老者拄杖蹒跚走来,远远的看见费落,便笑道:“费将军,多日不见,咳咳咳....”

  费落脸上的不快在眉间迅速皱成了川字,“堂堂瑜天门掌教,也会偷摸进入他人府中?”

  红衣掌教捂住胸口,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声,略有些疲惫道:“从府门走进来,终归会生出许多麻烦,也会落在某些人的眼中,何必要那般麻烦。”

  费落猛然转身,不善道:“原来尔等早已谋划好想要将手伸入我襄阳,本将倒是小看了你啊!”

  “世道要变了,早些在中原站住脚跟也是好的。只是魔宗之人横空出世,掠走了欧阳城主,却让我没有想到。时不我待,吾说不得只得与魔宗之人争上一争。”

  费落仰头大笑,眸中冷芒隐现,“当真不把我放在眼里?”

  红衣掌教摇摇头,盯着费落,沉声道:“非也,费大人心中早已失去了对大宋的敬畏之心,巴不得乱世到来,从中分一杯羹,我说的对也不对?”

  费落沉默。

  红衣掌教又道:“我已经看到了昊天降下的一抹光明残留在襄阳中,金兵大驱直入已成定势,你,是回归死亡的拥抱,还是沐浴在昊天的荣光之下?”

  红衣老者张开双臂,拐杖上蓦然亮起无尽光明,一抹无比金光的光晕落在水面上,登时波光粼粼,彩鱼飞跃出水面。

  费落静静的看着老者,忽然笑了,“你不会忘了,我是宋人吧?”

  费落伸手扯掉身上的大氅,身上涌出如浪如涛的战意。

  “既然生为宋人,总归会有些骄傲在身上,岂能凭一句话便反身去给你金人当狗?”

  红衣掌教身上光明大盛,眸中深邃不见底,他缓缓的双手扶在拐杖上,平静道:“金人也好,宋人也罢,总归是昊天之下的蝼蚁,又有何异?”

  说罢,红衣掌教仿若寻常老者一般,举起拐杖轻轻的向前点了点。拐杖所触的空中,蓦然光明生出,像是流水一般,金色光芒迅速滋生蔓延开去,转眼之间,面前费落所处的空间变成了一面金色的方镜,然后轰然破碎。空气中陡然塌陷出一个漆黑的大洞,大半个桥身洞口的吸力之下,湮灭成白色的粉末。

  然而只是一个瞬间黑洞便消失不见。红衣掌教站在仅剩的半座桥面上,轻轻的放下拐杖,身上笼罩的光明消失。

  空气翻涌着席卷而来,从而变成一小阵飓风。

  晕黄而温和的太阳下,有一个黑色的大氅缓缓落下,费落抿着嘴唇,踩在大氅上,一动不动,像是一尊铜像,又似一片羽毛,轻柔不受力。

  费落跳下来,落在老者身后的半截桥上,踏出一个皲裂的浅坑。

  水中的游鱼不知藏匿在了何处,水面静悄悄的,只有一层石粉飘荡在水面上,然后缓缓沉下。

  “光明圣法果然令人敬畏,仅仅一个大撕裂术便如此强大,只可惜,你若能多坚持一息的时间,我便足以身受重伤。”

  红衣掌教颤巍巍的转身,趿拉着眼皮看着身后的费落,叹息道:“中原....深不可测啊....想不到除却四大将军,还有人处在武道巅峰.....”

  费落敲了敲自己的胸膛,发出金属般响声,面无表情的说道:“何为武道巅峰?再强之人,若是夹在俩个国家之间,都免不了去当一条狗。”

  红衣掌教和善的笑了笑,又咳嗽了几声,道:“若是这样也不错,至少还有家可归。”

  “哼,那本将便看看,你瑜天道是否值得我抛却身为宋人的荣耀!”

  “轰!”

  一道劲风凭空而生,费落一脚踢出,脚下数尺潭水猛然掀起波浪。

  一脚侧着踢在红衣掌教身上,却如同踢到了空气,红衣掌教的身影如涟漪荡开,然后消失不见。

  桥下水边,红衣掌教拄着拐杖咳嗽了几声,道:“唉,人老了,稍微动一动便咳嗽个不停。”

  费落没有言语,再幻影消失的一瞬间,空气中发出一声爆响,他凭借着肉体的力量,强行顶着空气巨大的撕扯力,以几乎瞬移的速度飞至红衣掌教的身前,再度一脚踢出!

  “嘭!嘭!嘭!”

  空气不断地发出沉闷的爆破声,一团团乳白色的气流在空气中出现。

  俩人同时又出现在半截桥面上。费落冷冷的看着咳嗽不停地红衣掌教,心中愈发的震惊。他震惊的是并没有感觉到老者体内残留有很强的力量,但偏偏能在刚才数以万计的对轰之中,老者皆平淡无奇的躲过,然后又以同样的姿势出现在原地。

  “你....踏进了另一个境界?”

  红衣掌教微怔,然后笑了笑,道:“哪有那么容易,我已经半步踏进坟墓,难以再进步了。”

  费落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红衣掌教知道费落问的是什么,他在问自己在刚才短短几个呼吸中,如何瞬移躲避了费落的数以万计的攻击。于是他指了指头上,平静道:“昊天所视之处,我便有无穷力量。”

  费落没有出声,他当然不信这个说法,若老者所言是真,当真冥冥中有名叫“昊天”之物俯视着万物,大宋如何能在中原立足,如何能在数百年前将信奉昊天的金人们赶出这片肥沃的土地?

  面前这个老者恐怖的吓人,要知道瑜天道门有内三宗外三宗,虽然他仅仅只是个外宗掌教,便如此的深不可测,那内宗之人出世,中原还有谁能阻挡?费落想不到,哪怕是天枢的剩存的三个老道与琉璃塔下的和尚一齐出来了恐怕也不能阻挡。

  费落缓缓的握紧拳头,然后再松开,如此反复多次后,稍稍缓解了全身因强行破阻空气中强大的压力而带来的酸痛感,他皱眉道:“那你想如何?”

  红衣掌教佝偻着身子,蹒跚走到断桥边缘,回头道:“凛冬快来了,北方实在太过于寒冷,昊天的子民应在中原占据一片足够生息繁衍的土地。”

  “你想将整个北境都纳入掌下?”

  红衣掌教摇头笑道:“不是我,而是左右金帐的俩位主人。”

  费落也笑笑,问道:“你能给我什么?”

  “力量,权利,信仰。”红衣掌教回身看着费落,缓缓道:“以金庸关,苍山,岷山为界,南为宋,北为金。而你,将是圣山上最虔诚的司罪长老,为光明重生,消灭世间一切罪恶!”

  费落看了老者很久,然后笑了,缓缓单膝跪地,道:“参见....掌教.....”

  红衣掌教没有说话,他身旁的空气中出现水般波痕,一个穿着与他同样衣服的黑袍之人出现,那人伸出佩戴着银色戒指的手,按在费落的肩膀上,用嘶哑难听的声音道:“你的掌教....是我。”

  费落心间不知为何生出莫大恐惧,仿佛面前存在着世间最为恐怖的刑法。他艰难的扭动头颅,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你是谁!”

  “吾名,千罪!”

  像是什么东西摔碎了,黑袍之人瞬间变成一滩漆黑的水,流淌了满地。

  费落看着漆黑的水渍,眼睛瞪的越来越大....

  蓦然,一个扭曲尖叫的黑色脸的轮廓从水渍中猛然而起,却被一层隔膜阻挡,无法真正的冲破出来,只能发出歇斯底里的狰狞吼叫声。

  费落看着那张模糊没有轮廓的脸,一滴斗大的汗水从鼻翼上滴落。

  ........

  ........

  极北,某处。

  一匹毛色浑浊的马独自蹒跚在鹅毛大的雪中,缓慢的朝着南方前行。

  天地苍白一片,除了无尽的雪,再无它物。

  那匹马有气无力的踩踏的厚雪走着,除却它沉重的鼻息声,竟再无一丝声音,空旷寂寥的令人绝望。

  也不知走了多久,遥远的前方隐隐出现一个人影。马的眼睛一亮,提起精神抖落了身上的雪花,露出了黑色的皮毛。

  大黑马嘶鸣一声,冲向了前方那人。

  一个年轻的僧人背着一个包囊,沉默的走着,忽然听到背后马嘶,便回头望去,一匹矫健的黑马冲破茫茫大雪,快速逼近,而马身上空无一人。

  年轻僧人笑了笑,停下脚步。大黑马冲到身边轻声嘶鸣着用头拱了拱僧人。

  僧人摸了摸大黑马的头颅,温和的笑道:“你怎么独自跑进寒冷的北地,莫不是饿了?”僧人从背囊中掏出一个粗饼,递在大黑马的面前。

  大黑马迟疑的看了看粗饼,一口咬住,然后低着头在雪地上填饱肚子。

  僧人抚摸着马身,也席地而坐,又掏出一张饼,就伴着无穷无尽的雪花,与大黑马一同吃起了干粮。

  “没想到这寂静的极北,还能见着活物,阿弥陀佛,缘之一字,当真难辩。”

  “你是从哪里来?”和尚絮絮叨叨不停,似乎极久未说过话,一边看着大黑马,一边喃喃自语,但随后便自嘲一笑,摸着大黑马的鬃毛道:“也是我糊涂了,忘记你不会说话,你可是要往南去?”

  大黑马猛的点点头,示意年轻僧人到自己背上来。

  年轻僧人摇了摇头,道:“你我同为生命,又怎可奴役与你?”说罢起身,也不拍身上覆盖的雪花,和大黑马一同蹒跚的前行。

  没多久,大雪再次覆盖了他们刚才留下的痕迹。

  雪很深,下的却很柔和。

  年轻僧人名为玄憎,是为大河寺弟子,因仇恶门中弟子假借佛名,行欺骗之事,而一怒杀数十人,被主持放逐在中原之外。玄憎一心向佛,便独自前行走向更偏僻难行之地,以磨砺己身。

  踟蹰数年,无意发现魔宗之谷。

  玄憎站在裂谷边,看着头上飞舞环绕的白鹰,长声叹了口气,没有跳入谷中,而是原路返回,这才遇到了大黑马。

  玄憎把大黑马当作人来看,并一一叙说了自己的事迹,然后沉默了许久,笑道:“你可知我为何不入魔谷?”

  大黑马没有应声,也不会应声,更是听不太懂,只好嘶鸣了一声,声音随着漫天大雪,落在了不知哪里。

  大黑马不明白身边这个看着挺顺眼的秃子在感叹些什么,它心道:等回了中原,马爷定要让花颜那小子请你吃肥美的獐子肉.....唔,似乎挺想那个无赖小子的!

  大黑马想着想着,不由得咧着大嘴,憨鸣了起来,声音断断续续,活像驴叫声。

  玄憎又笑了笑,摸了摸大黑马的头颅,道:“世间之魔除不尽,佛祖心中尚且都有心魔,更何况他人。我自知实力不够,何必踏入寻死!也是你这畜生活的自在,脑袋中没有这么多杂乱的思想.....”

  也许有细微的风搅动在鹅毛大雪中,发出了细碎的呼啦声,天上的大雪骤然纷乱。

  玄憎拂去了僧衣上厚厚的积雪,回头望了望茫茫的天际,有雪簌簌而落,永远没有尽头。

  “总有一天,我会再回来的,待我心中的佛念足够坚定之时.......”

继续阅读:【第六十一章,潇潇暮雨洒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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绒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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