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游荡在不知名的黑暗深渊,周围都是一片又一片的黑,那些黑雾带着凛冽,带着尖锐划开她的心脏,掏出一个大洞。她看见自己的灵魂飘走了,不知要飘去哪里。她跟在它的后面,一直走,一直走……
千末推了推窝在床上的女孩,她却依旧丝毫不动。
她看了一眼妈妈,泪眼婆娑。
“怎么办啊,妈,都三个月了,阿棠总是这样一个人窝在这儿,一动也不动,一句话也不说。”
易老师擦擦泪,接过她手里的饭,说,“先喂饭。”
易千末抬起她的头,扳开她的嘴,说,阿棠啊,来,吃饭啊。
她机械地咽着嘴里的汤,一口接一口,眼睛空洞地瞪着远处。
喂完饭,她又埋起头来继续刚才的姿势。
易千末和易老师出了门,电话便响了起来。
“喂,苏木吗?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梁苏木无奈地说,“我好不容易被批准去看了他一次,他已经快没人形了。郭妮说,他一口饭都不愿意吃,已经三个月了。全都是靠营养针维持。”
千末眼泪不自觉滑出来,“两个人都快死了一样,还不如让他们都死了,地下做夫妻去吧。”
梁苏木着急了,说,“末末,你别哭啊。总会有办法的,阿兮人是清醒的,我悄悄跟他讲了黎棠的情况,他……唉,算了。我这辈子就他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兄弟,还被害成这样了。”
“你说我们怎么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出事了,我的阿棠要怎么办吗,医生说是惊吓过度了。她以前就怕这个,现在要怎么办啊。”
梁苏木安慰了她一番,说自己一定会想办法,让她放心。
千末挂了电话想起那天的恐怖状况。苏木当时正在给许辰兮打电话,电话讲到一半却突然没声了,苏木心中大惊,想着估计出事了。他一遍一遍给许辰兮打,而她则开始给黎棠打。两个人一个无人接听,一个正在通话。等到她能给黎棠打通电话的时候,又已经变成无人接听了。他们当天晚上就坐了飞机回来。
她推开门的时候只看了一眼就大哭起来,梁苏木脱掉自己的外套递给她,自己默默出去。她看着地上已经蜷缩在一起的女孩心中大悲。她就那样闭着眼蜷缩着,双手依旧被撕破的衣服捆着,周围全是撕破的衣物,裤子则被扒落到一半。正对着她的那只手臂上还有着一个新鲜的烟头的烫伤,是明显的有人狠狠地将正燃烧的烟蒂按在上面的伤。那个极丑陋的疤和周围洁白的皮肤形成了对比,它好像只是不经意落下的一块赃物,但却永远也擦不掉了。
那个人闭着眼好像再也不会醒来一样,她头顶上那盏落地灯还亮着,微微亮着,光晕打在她的周身,有如在给坏掉的天使沐浴圣光。
郭妮把饭带进房间,重新装好的窗帘没有拉开,屋里一片压抑的黑暗。这屋子里只剩下了一张床,其余所有的东西都搬走,为了防止他自伤。
她走到最里面,那个人几乎瘦得不像人。眼睛干枯地没有神采,小酒窝也再也笑不出来。
她把饭放下,摸摸他瘦得骨头突出的脸,眼泪啪啪往下掉,“阿兮,吃饭好不好?今天是你爱吃的鸡翅呢。”
“没有碗了不能吃饭……”他嘟囔。
“什么,你说什么,什么碗?”
他依旧说,“没有碗了,不能吃饭……”
“你想要什么碗?你说你要什么样的碗我都给你找来,只要你肯吃饭。”
他却只是重复那一句话。
她哭了,坐在他对面,大哭起来。
“阿兮,我不要你这样。我宁愿你是别人的,也不希望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不吭声,也不看她。
她哭够了,擦擦脸,下定决心一般小声说,“我带你去看她好不好?我带你去找你的阿棠,好不好?”
他目光这才有些光彩,看着她说,“阿棠?”
郭妮点点头,“阿棠。我不骗你,妮妮从来都不会骗阿兮的对不对?我真的带你去见她,许阿姨最近要出一趟远门,要很久。我找机会骗过颜妍送你去见她,好不好?”
许辰兮抓住她的手,说“真的?”
她点头,说,“可是你要吃饭,你要好好吃饭。”
他端起饭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
她实在不能忍心她们把他变成这样,这是她爱的男人,可是她爱的是那个满身阳光,笑容迷人的男人,不是这样瘦骨嶙峋,愁容满面的男人。
她常想他不是一只小鸟,喜欢就一直关在身边。她小时候有一只鸟,她很喜欢,可是那只鸟却一直都不吃食,她心疼了,就放走了。颜妍听了却说,傻子,宁愿它死也不能让给别人啊。那鸟出去了不是自由,一定会死在别人家的笼子里,那不如让它死在自己家的笼子里得好。
她看着许辰兮,想着,不能,不能死。
易千末接到郭妮的电话时很意外,那人说明了来意,她们双方沟通同意。
许辰兮被送到N城的时候许母已经身在国外,颜妍也被郭妮设计了去国外出差。
她联合梁苏木很隐蔽地将许辰兮换了出来。
她送他到约定的茶馆门口,最后嘱咐说,“阿兮,你答应过我不会趁机逃跑的。你们只有十二天的时间,第十三天早上我就会来接你。”
他点点头,下了车。
那是盛夏时节,阳光很明媚,五彩的光环一个一个打在他的背后。她就那样看着他穿过马路,奔向对面的茶楼。
她心中多么唏嘘感慨,为什么等在那里的不是她?她此刻宁愿和那个人换了身份,只为得到这样一份爱。
盛夏的嘈杂声灌进耳朵里,她的阿兮已经走远了,她坐在车里不愿关窗。
她伏在方向盘上,眼泪无声地掉下来。
她遇见他的时候,她才七岁,那时他已经九岁。她推着自行车经过院子里的大榕树,他恰好在那碧绿的大树下摆弄他的吉他。
他轻轻地唱着,大树的树叶沙沙沙,像是给他配的和音。他忽然笑着抬起来看她,黑眸皓齿,眼光灼人。
她为了他苦苦追寻,学得才艺双全,就为他能多看一眼。她在遇见颜妍以前常常为他暗地哭泣,像个要不到糖果的孩子。
后来她开始学会设计,开始学会阴谋。她从未参与过颜妍设计的阴谋,但却也从未阻止过。那些喜欢他的女孩和他喜欢的女孩,一个一个悄然消失,哪里是他对她们不好,哪里是他*。其实,是她的阴谋算计。
大概就是他开始察觉的时候才淡了眼里对她的神采,或许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出局了。而他又是为什么没有揭穿她,只是摸摸她的脑袋,垂眸丧气地离开?颜妍说是因为爱,是因为她在他心里她比其他女人都重要。是吗?真的如此吗?那为什么黎棠出现了,她就不再重要了?
她对黎棠说,你们的爱抵不过我们的青梅竹马。可是,她或许想成为他的青梅,而他却无心成为她的竹马。到底是他用了他们的青梅竹马去宽容了她的阴谋和无知吧,所以其实是我们的青梅竹马抵不过你们的一厢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