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年末,全国大范围地下起了雪,连平常温婉的南方也成了一片冰天雪地。她在大年初一挤下了火车,只拖了一个小小的手提箱再次踏上曾经是家的土地。
她没有住下的打算,箱子是年前为了回S城和千末一起过年准备的行李。今天是大年初一,她拒绝了易老师的挽留,执意要回来,却没有说清楚是回哪里去。
她重新站在这个古老的城市,似乎感受到这城市沉重哀挽的叹息。她没有停留直接来到墓园,又重新站在母亲的墓前。像往常一样将一束百合花放在碑前,她跪下来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她站起来,跟睡在里面的美丽女人说她实习了,实习的单位在N城,那是个厚重的城市,她已经很习惯。领导和同事们待她很好,只不过现在还是一个人,易阿姨也开始因此为她*心。她吃得胖了些,睡得也踏实,一切都好,不用牵挂。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闲言碎语,天空渐渐飘下白雪,点点滴滴。她看看表,该去火车站了,以B城堵车的情况来看,现在是必须出发的时间了。
她坐在公交车上,侧脸贴上冰冷的玻璃窗,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寸步难行的车辆。无论是前面的宝马大奔,还是身侧的悍马路虎,都和小排量的奇瑞QQ一样,没有翅膀,插翅难飞。B市的夜色慢慢活起来,像刚刚苏醒的华丽舞娘。她一点都不着急,她静下心沉浸在这样的美色中,只觉得这城市她会看一眼便少一眼。
车队缓慢而行,焦躁的汽车司机聒噪地按着喇叭。她向后瞥一眼,看到一直按个没完的是一辆黑色跑车,流水般的线条赏心悦目。天暗,她看不清这样催命一样的是怎样的一位富二代或者资本家。车灯打亮中的雪花灵动起来,晶亮得比奢华跑车耀眼。她只蓦然想起曾经也坐过一次这样豪华的跑车呢。那宝马香车内也不知换过几许人家的姑娘了,然而,这些都与她无关了,正如这座城市,仅是路过。
她还是如期到上了火车,如期到家。
跺了好几脚才踏亮楼梯间的灯,转动门锁的时候,她恍然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许多年前的高三夜晚。
只不过,旧木板的气味被墙壁的潮湿气代替,剩牛奶被排骨汤代替,做不完的作业和看不完的书被一堆堆要整理的资料代替。
只不过,那时是初夏春华,现在已是深冬大雪。
洗完澡,她取出一个苹果细细洗干净,将果皮削掉,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放进小碟子里。窝在沙发上吃苹果时她忽然想起来有一通重要的电话还没打,于是拿起手机。
接电话的人声音温和,话筒那边传来家庭特有的温馨的吵闹声。
“孟医生,打扰您了吗?”
孟医生制止住孩子大声的撒泼叫喊,走到安静的地方,说,“没有。我刚收拾好厨房,恰好闲下来。最近情况怎么样啊,黎棠?”
黎棠听到那边有老人在喊小孩子的乳名,和蔼地说宝宝别摔着。她微微笑着,自己并不知道,说,“挺好的。食欲一直保持着,睡眠也安稳,药也听您的早停了。我去S城过年了,千末和易阿姨都挺好的,我也很放心。哦,工作也顺利,情绪很稳定。”
“嗯,这样很好。尝试着参加一些聚会了吗?你要尽量多去接触别人,给别人靠近自己的机会,也给自己靠近别人的勇气。你现在是做的到的,你要相信你自己。”
黎棠在这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电话那边传来孩子的哭声和老人心疼的指责,黎棠又和孟医生寒暄几句,拜了年,便挂了。这不过是例行汇报罢了,其实她已经可以不做了,可是仿佛打了这通电话,听了对方的肯定,她才能真正安心相信这可以是最后一个电话了。
挂掉电话,屋子重新变得安静,安静得似乎没有人气。她打开电视机调到喜庆的综艺节目,一群叽叽喳喳的吵闹声瞬间填满空旷的房间。
她开始喜欢将电视调到综艺节目,声音放得很大,似乎这样,这屋子里就不止她一个人在。于是她哪怕不看,她哪怕在做饭洗衣,都要开着,听着,然后才能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