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放到元宵节之后,她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可以消磨。大年初三的中午她接到一个电话,电话刚通那边的女声就开始大骂起来,她声音犀利刺耳,连珠炮一样不断地咒骂。黎棠默默听完,皱起眉头,然后质问,小姐,你打错电话了吧?那姑娘不依不饶,说,别装蒜,我就知道一定是你指使的,真是有够不要脸。黎棠淡笑,冷冷地说,你打错了。直接挂掉电话,屏蔽了号码。
电话又响,她接起来,还是同一个人,于是果断挂掉,再次屏蔽。再之后,那人再换新号打来她便一概静音不接。
傍晚时,外面的雪还没有停。这雪已经断断续续下了三天,她也几乎在家窝了两天了。于是她决定出门透透风,去看一场电影。外面的天真的很冷,她裹上厚厚的羽绒服,戴上帽子,围了围巾,还是能感觉到刺骨的风溜进来。
一个人的电影着实没有趣味,喜剧的结尾看不出喜庆,悲伤的结尾亦无动于衷。她选了一部探索生命轨迹的纪录片,看得人少的可怜,催眠的效果却十分明显。
她打着哈欠慢慢走回家,小区楼下多停了一部黑色跑车,她百无聊赖地想这会是来接哪家姑娘的呢,那姑娘什么样子,喷什么香水,化什么样的妆。手指轻轻滑过车身,落了一层的工工整整的雪突兀地多出一条黑痕。
她转身上楼,到四楼的时候便听到楼上有男人的咳嗽声,楼梯间的灯因这一直亮着,为她存了方便。她倒是欢喜,自己省了事儿。
那人还在咳,她站在四楼和五楼的交界处,只差一断楼梯就是自家门口,可是,她却走不动了。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一个穿黑色大衣的男子在她家门口走来走去,长发及肩,团成拳的手指从侧面看很好看。他头顶的灯白色的,认真看去会散发出六角形的光芒,温暖而明亮。
她望着他,只隔着15节楼梯的距离。
他看到了她,转过身来,也不说话。
他看着她,居高临下,却也是俯首称臣。
他忘记了咳嗽,灯忽然灭了……
她刚开口想问你怎么来了,却听到他响亮的声音划破了黑暗,一如多年之前有烟花经过的那个夜晚。
“我说,你怎么才回来,想冻死我啊。快开门,愣什么愣,快点开门啊。”他不耐烦地拿手砸砸门,闹出非凡的大动静来。
黎棠进门换了棉拖鞋,对后面的人说,进来吧。
他踏进这个小小的空间,门口的鞋架只有她一个人的三双鞋,搁得疏远而冷清。地板干干净净他甚至不忍心就这样踩进去。
黎棠拿出一个新杯子,刷了刷,接了水,问,“你怎么来了?”
许辰兮坐在沙发上,微垂着头,转着手里的钥匙,说,“这边有我家的公司,我来检查外加学习,听说你也在N城,就顺便过来看看。”
黎棠将热水放在他面前,并不看他的眼睛,说,“哦,是吗。”
她不往下问,她知道他在她面前不擅长说谎,她不再忍心,于是,她只说,“吃饭了吗?”
许辰兮摇头。
“家里没有菜,我带你出去吃吧。”
他咳一声,便沉默起身。
到楼下,许辰兮开车门,她站在他身后隔着围巾说,“走走吧,不远。”
她将他带到一家小面馆,招牌上写着“大骨鸡汤面”。玻璃门后热气腾腾的炉火和汤水蒸得师傅脸色全是白气。系着花围裙的老板娘极其热络地招呼她,“阿棠来了?还是老样子,一碗面,一条鱼吧?”
黎棠取下围巾笑笑点头,想想,又跟老板娘说,“今天双份。”
老板娘勾头瞅瞅她身后跟来的男子,笑得暧昧,说马上,马上。
许辰兮坐在位子上打量这家小店,只有一间房,装修很简单,摆设只有桌椅。生火做饭的地方就在大门后面,明明白白,谁都能看见。加上做饭的师傅一共三个人,大妈,大叔,和一个小姑娘。
老板娘是个小个子,40岁的样子,脸上皱纹不浅却也笑容和气。她端上两碗面,两条鱼,又放了一碗大碗菜。
“这碗菜阿姨送给你们吃。阿棠常常来捧场,一直都是自己,今天带人来不多见。加上过年了,算是新年回馈老客户,大家都讨个吉利啦。”
“老板娘这样小气的,我们两个人只送一碗?这样我下次可不带人来喽。”
“啧啧,今天怎么这样伶牙俐齿讨价还价的?你肠胃不行,这菜辣,给他常鲜的。”
黎棠笑得大咧,“跟你开玩笑嘛,谢谢老板娘,来年生意一定压过八仙楼哦。”
“你这孩子,好啦,好啦,不打扰二人世界啦。你们吃吧。”
黎棠将开水冲洗过的筷子递给许辰兮,“天气冷,吃热面喝热汤最舒服。”
有一点她没说,也最预防感冒。
许辰兮接过筷子,挑起面条,只默默记忆这是什么味道。
吃完饭,他送她回到小区楼下。两个人在雪地里沉默了半晌,她终是说路上小心,然后转身上楼。
许辰兮望着她背影哀惋地叹口气,直骂自己。他一会靠着车,一会踱来踱去,抓耳挠腮地想要怎么开口。
“喂,还没走?”
他转过身,惊奇地看到她又回来了。
“你怎么又下来了?”
“给你。”她递上一袋药,“预防感冒的,你吃了吧。”
他看她一眼,沉默地收起药。
“早点回去吧,外面天冷。”
她说完转身要走,他着急地在后面喊了一句,“哎,我没带身份证。”
黎棠站住脚步,目光微沉地咬了咬嘴唇。
他能为她挑鱼刺,他能冰天雪地里等她,就不能说一句真心话吗?她恼着他一定要掩饰的别扭的小心思。
“这里有公司难道没有自己的公寓吗?回自己家要检查身份证的?”
许辰兮支吾一下,说,“难道有公司的地方一定要安个家吗,这边的是小公司,不常来。”
她挑唇,“公司经理也没有为许少爷安排住处?即使是小公司的经理也不该没这觉悟。”
他呼出一口气,刘海垂下来,“我没惊动他们,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我来。”
黎棠偏过半个身子,却看不到他低垂的眼睛,“既然已经安排好了实习的行程,为什么还要提前来呢?”
许辰兮叹一口气,微微摇头,忽然抬头看她,底气十足,“你哪那么多问题,我今天早上起来一高兴就开着车来了,谁也不知道,谁也没通知,还忘了带证件,怎么着了?你盘问犯人呢?走,快回家,老子要被冻死了。”
他抓起黎棠的手箭步向前,哒哒上楼。一楼至五楼的灯次第亮起,像招摇在春天的迎春花欢迎哒哒归家的马蹄。
——再一句许就接不下去,可是,感谢你没有给我问出口的机会,感谢你胡搅蛮缠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