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板?”
诧异的声音有如天神下凡,自人群外围传来,隔着冰冷的甲胄和刀刃驱散了一切的惶恐不安。
“让开让开,都让开。”
包围的士兵退来几步,银灰色的身影才走了过来,蹲在安桐身前,“安老板,你就是安桐对不对?四海的老板?”
安桐缓缓抬头看过去,眼前是一个身穿银灰色甲胄,身形高大的男子。男子长相冷峻,双目严厉,右眼角处有一道两指宽疤。整个人看起来冰冷不近人情。
“你是?”安桐站起身来,略是防备地盯着眼前的男子。她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眼前之人,是曾经过路时见过,还是他去过四海酒楼吃饭。亦或是,又是她哪个时候调戏过的小男生?
安桐不敢贸然猜测,只礼貌地颔首致意,“恕安桐眼拙。”
男子后退了半步,面上表情依旧,抬手道:“安老板不认识我,我是萧家军左骑营副将,隋一烈。”
“萧家军?”
安桐难掩疑惑,萧家军不是早就整编重组了么?怎么还会有人自称萧家军。
“都散了吧。”隋一烈摆手喝退围着的士兵,“鬼骑卫逃散的余孽已经混入城中,加强防卫,务必保护好百姓和将军的安全。”
“是。”
铿锵有力的声音伴随着甲胄的撞击声,瞬间疏散。
安桐没有多看,听隋一烈这样讲,她更加担心起萧子彦的安危来。“隋副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隋一烈没有回答安桐的问题,走出几步弯腰把安桐被剑扎穿的帽子捡起来。“弄坏了安老板的帽子,实在抱歉。”
安桐接过几乎撕裂成两半的帽子,“无妨。可否向隋副将打听个人?他叫肖路,也可能是个假名字。他大概有这么高。”安桐将手举过头顶,大致比划着萧子彦的身高。
“小麦肤色,稍微有点黑。长得很好看,高大威猛。”
隋一烈看着安桐,眼珠来回转悠两下,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才缓缓开口,说了一句莫名奇妙的话,“你果真来了。”
“什么?”
“安老板,这边请。”
隋一烈侧身做出请的姿势,将安桐往中心的营帐引入。
“隋副将,这是?”
“安老板去看看,自然就什么都知道了。”
安桐只好跟着往前走去。
“进来吧。”
营帐中心烧着碳炉子,炉子上放着个边缘生了锈的大铁盆,盆里装了半盆正在滚烫的热水。白色的水汽随着咕噜咕噜的滚水声蒸腾起来,使得帐内热和却并没有那么干燥。
进门左手边挂着卷起来的厚厚的灰布,看后边透过去的字迹,应该是作战图之类的。挨着的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挂着一副威风凛凛的盔甲,黑红相间,威武异常。盔甲的架子上挂着一柄长剑,旁立着一杆长长的红缨枪,枪头擦得锃亮。
帐内隐约可以闻到混杂在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安桐皱了皱眉,看向右手边。
隔着随意折叠的简易三扇屏,可以看到里头的床上躺了一人,身上盖着藏青色的被子。血腥味便是来自此处。
安桐垂在身侧,袖中的手开始微微地发抖。隐隐约约地,很多的想法在自己脑中涌动起来。
隋一烈静静站在一旁,面色依旧严肃,“安老板不好奇为什么我能认识你么?”
又根本不等安桐的回答,接着道:“安老板走进去看看就都明白了。”
说完便转身往外走去,手搭在门上时,又低声叹了一口气,“还好来了。”
安桐想挪一挪脚步,像隋一烈说的那样,走进去看看。却是两腿发软,半点动弹不得。她似乎可以知道里头躺着的人是谁,没有亲眼所见,又不敢妄下断言。
希望是他,又希望不是他。
怕不是他,更怕那个他人口中身负重伤,生命垂危的人是他。
安桐还是挪动了脚步,托着百斤重的铅锤一般,每一步都需要用上全身的力气。
能看到的部分越来越大,等走到屏风旁边时,安桐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张日思夜想,许多次出现在梦中的脸。
陌生又熟悉。
头上朝着厚厚的纱布,上身缠满纱布。左肩,心口的地方渗出暗红色的血。
萧子彦躺在床上,脸上没有一丝血气。就连安桐很爱的那双嘴唇,也发白起皮,毫无生机。
安桐又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床边。
这才明白了为何隋一烈要说,走进来看看就明白了。
安桐眼角酸涩得厉害,拿起萧子彦枕头边上的那副画时,更是心口如撕裂一般的疼。
被折出几道折痕的纸右上角染了血,被撕开了一个毛边口子。
应该是一直折起来在身上放着,放画的地方受伤了,画也就被粘上了血。
纸上画的,是一身浅绿色素衣的安桐,手中拈着一支桃红色的月季花。笑得眉眼弯弯,像是看着画在之人。
吧嗒
一滴泪掉到画上,迅速晕染开来。安桐赶忙拿袖口按了按,小心翼翼地又将画放到了萧子彦枕头边上。
安桐挨着床沿坐下来。萧子彦的手上都是疤,比她之前握住的时候又多了许多的疤。纵横交错的,好些还结着痂。
安桐握住萧子彦的手,轻轻地在他虎口处摸索着。那里有她曾咬下的齿痕,藏匿在一堆的疤痕中。
“小侍卫,我想你了。你说你会回来娶我的,可我等不到你。”安桐想俯身趴在萧子彦胸口处,听听他向来强健有力的心跳。又怕压着他的伤口弄疼了他。
安桐握住萧子彦的手,将自己的脸靠在他的手上。感受着这种熟悉的粗粝的触感。
只是相较于过去,萧子彦的手不再那样温热,摸起来,比她的手还要凉上一些。
安桐不知道萧子彦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似乎对他的身世经历知之甚少。但她知道,她的小侍卫似乎要离她而去了。
“肖路。你醒醒好不好?你这样我害怕。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没有人再会在她酒后一遍遍地问她有没有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