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与这座偌大的皇宫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宽大的院子，院中摆了几口大缸，看样子是夏日里养过浮萍的。现下结了冰，冰面凸出水缸，落了半臂高的雪。东南角种着一棵树，落叶掉光，看不出是什么树种。树枝落了雪，细一点的枝丫直接被压弯下来。
风一吹，不知哪里传来库吃库吃的响声。抬头望去，原是一只风筝的线缠在了树枝上，风筝挣脱不开树的羁绊，在空中左摇右摆，挣扎不断。
安桐站在院中，下意识地朝着门廊下得苏三刀看过去。苏三刀的眼神在风筝上落了许久，什么也没有说，低下头，继续往里走去。
安桐张了张唇，提了一口气。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在嘴边空哈出一圈白气。
“姐姐。”
安桐喊了一声，待苏三刀还未完全回过身来，快速地在水缸上捏了一把雪，粗糙地在手中一团，丢了出去。
“诶……”
苏三刀先是一愣，低头盯着自己右臂上尚未来得及掉下的雪，又缓缓抬头看向院中满眼期切，因为紧张不住喘着白气的安桐。
两人都愣在原地，四目相对。不解、试探、猜度……
一旁伺候的宫女太监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下，不敢发一言。又时刻支起耳朵听着两人的动静，生怕自家的皇后娘娘有任何的闪失。
片刻，才听苏三刀哈哈大笑两声，“小西，给我团个大的雪球过来。”
安桐这才眼底舒朗，照进光芒来。她分明看到苏三刀在笑之前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安桐明白那种感觉，是要将自己体内全数清空，卸下所有的伪装。
小西年纪不大，为人实在。团的雪球又大又扎实，苏三刀接过雪球，活动了一下肩膀，毫不犹豫地冲着安桐砸了出去。
苏三刀毕竟是自幼习武的人，准头力道都不是寻常人可比的。安桐跑动了几步还是生生挨下了这一球。
疼，真疼。
真是一点没有手下留情。
安桐甚至来不及跑到水缸边，蹲下身从地上胡乱撸了两把就往过扔。她当然不敢用全力，只随意地挥着膀子。
“哈哈哈……小西，再给我团几个去。”苏三刀开心大笑，站在廊下，一边躲避着安桐的攻击，一边指挥着小西去团雪球，“哈哈哈……东东，佩儿，你们也一起过来玩。”
安桐躲闪不及，脚下一滑，摔倒在雪地里。她甚至来不及爬起来，苏三刀的雪球就跟炮弹似的攻来。安桐只好在地上打了滚躲开，喊道：“这不公平，你们以多欺少。啊哈哈哈……”
“哈哈哈……小西，快点。佩儿你去帮安桐。”苏三刀手不留情，膀子抡圆了往出扔，“我大着肚子不方便，三对二算公平。”
“啊~哎呦。”哪有三比二，佩儿只顾着跟在安桐后头跑，手里的雪球都快捏化了都不敢往出扔。对面可是皇后啊，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朝着皇后砸雪，何况还是个大着肚子快要临盆的皇后。
安桐便只能一人迎战，到最后变成单方面的挨打。一人在院中抱头鼠窜，东躲西藏。
“哈哈哈……这边这边。娘娘，她在这边。往这儿打。”
“啊啊啊，救命啊，以多欺少啊。”
“哈哈哈……”
坤宁宫的笑声划破皇宫的死气沉沉，落在院墙外的人耳中。不知算是嘲讽，还是欣喜。
君祁澈苦涩一笑，抬头看着那只在风中飘零挣扎的风筝。全身的骨架被抽空一般，全身脱力，扶着院墙才勉强稳住身形。自嘲道：“子彦，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
没有听到回应，回头时，才看见身旁的男人一脸严肃地盯着院墙。仿佛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可以穿透这厚实的院墙看见里头的场景。
君祁澈更显得可怜，责怪道：“萧子彦你有没有心啊？我都这样了，你还想着比别人。”
萧子彦说出口的话更气人，冷冷的不带任何感情，“她在喊救命。”
君祁澈无语地直起身，“你没听里头笑得这么开心呢。不准进去。”
“都是师姐在笑。”
“对啊。她许久没有这样笑了。”君祁澈长叹一口气，眼神失焦，叹声道：“自身子越来越重以来，刀刀的心情也越来越低落。太医说，一直这样下去，生产的时候会很危险。前朝事多，她又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讲。你就让她们多玩一玩。”
“这么冷的天，摸着雪，会生病的。”
君祁澈这才神思回笼，推了推萧子彦，“你进去给说说。你师姐说有话要和安桐聊，不让我进去打扰。你去，让她们别玩了。我去让人送些姜茶进去。”
萧子彦挪了挪脚，又站了回来。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安桐了，如今若是这样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她面前，又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呢？又该如何提及过几日的分别？
“你去呀。”
“我……”
“刚刚不是要去么，让你去又……”
君祁澈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墙内传来安桐的声音，“我投降，投降。不玩了，不玩了。”
热闹戛然而止，只留下两个在冷风中凌乱的男子，互相对视一眼，换了个墙角继续蹲守。
“萧子彦你往那边点，我看不见。”
“我不。”
“你驴瘾又犯了。”
“你凶她做什么？明明你都答应颁布律法了。”萧子彦站在门口，守着唯一一处能看见里头的门缝，眉心紧锁，瞪着君祁澈，满脸的不满，“你还差点砸到她。”
君祁澈动了动唇，走向一边。见萧子彦在原地不动，又招了招手，“边走边说啦。你守在这儿，一会儿被刀刀看见了，咱俩都得挨骂。”
萧子彦又看了一眼院内，院里的人早就进了屋，什么也没有看见。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向君祁澈，等着一个解释。
“你别瞪我了。”君祁澈无语地甩了甩袖子，声音急切，出口时好几个字都黏着在一起，“我就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萧子彦看过来，满是疑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