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聪明的女人要知道如何去利用自己女人的身份。比如现在,她只要将自己放在一个渴望男人真心的痴情女子的身份上。便可以让这个男人无比地唾弃她,也自然也会进一步相信她。因为在任何一个男人眼中,女人这样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没有任何的问题。
那人果真鄙夷地啐了一口浓痰,“呸。以为你是个什么厉害角色呢,到头来还是个没了男人不能活的种。”
“女人嘛,到头来,不还是要找一个归宿。”安桐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若是他肯为我前来,那我也算后半生有所依仗。若他不愿前来,让我殒命在你们手中,那他也必会被天下人诟病的。我也算间接地毁了他,不是么?”
长脸男人饶有兴趣地盯着安桐楚楚动人的神情,忽地仰天大笑,“哈哈哈,谁说不是呢。他们向来爱把人捧上神坛,再朝着他泼脏水。不过……”男人又狠狠道:“他没有那个机会被人指责了,他会死在我的手中。我会带着他的人头,却祭拜所有死去的午炎国的将士们。”
午炎全民皆兵,那些死去的,何尝不是他们的家人,亲人。
安桐还是说动了两人,他们连夜带着她出了城。躲在出城的铁桶里,上头做了隔层,装满了碎骨头,说是要献祭给大漠上的野狼。
不知走出了多久,隔着铁皮大缸,呼啸的狂风劲雪都不绝于耳。
上头的隔层被打开,头顶立即一阵劲扫。直让人感觉头皮被掀开了一般,被揪得疼痛。
好在安桐也有先见之明,出来的时候就做好了被掳走的准备。不仅穿着厚厚的裘衣,还偷偷在怀里揣了几个白面馒头。想着万一到时候被关起来,还能有点垫吧的东西,不至于会饿死。
从铁桶中出来后,两个男人抬眼看向远处大大小小散布的毡包,脸色变得很难看。
草原上以游牧为主,不方便搭屋建墙,这种毡包是最方便的居所。到季节更替时,可以直接拆了装车带走,连着养的羊马,一起搬走。
原上的风会把地上的冻得跟冰碴子一样结实的雪卷起来,小刀一样往人身上划。
安桐裹紧了衣服,还是觉得四肢百骸都在往进钻风。她的鼻子里都是冻硬的冰碴,呼吸的每一下都像是在刀尖上划过一样刺痛。安桐觉得,自己的眼珠都在被风用刀片切割着。
她只能弯着腰,弓着背,尽量往那两人身后躲着往前走。
草原广袤,看着那毡包群就在眼前,走起来却要很长的时间。那毡包就那么大小,走了半天还是那么大小,仿佛一直不曾走动一般。
安桐猫着腰,四下张望了一下。除了雪还是雪,除了地还是地。怪不得这两人都不给她牵根绳子呢。这样的地方,就仿佛是一个天然的牢笼。撒开了让她跑,她都跑不出去。
好不容易快要走到毡包群前时,那两人忽地停住了脚步,哐地跪了下去。两手举过头顶,背挺得直直的,仰头看向天空。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一些安桐听不懂的话,像是在进行某一种虔诚的仪式,又像是在祭拜着什么。
“阿爸嘎?”从雪里钻出两个不大的孩子,脸颊两边像是涂了紫红色的颜料一般,在风雪中格外扎眼。
两个孩子朝着两个男人跑了过来,边跑边喊着,“阿爸嘎,阿爸嘎回来了噻。”
两个男人也粗声一笑,紧紧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阿迪亚,萨恩。”
长脸男人搂着孩子,一边用手背噌着他的脸,“阿迪亚,怎么穿得这么少?跑出来做啥?”
被唤作阿迪亚的孩子看着只有七八岁的样子,说话时带着委屈的哭腔,却不曾掉眼泪,“阿爸嘎,帐子,着火了。衣服都被烧了。没了,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
另一个男人怀里抱着的萨恩也喊道:“没有粮了。国主说,只可以两日吃一顿。等到开春,长出来草就好了。”
两个男人的脸色僵住了,另一个男人从怀里掏出两块干粮,是玉米面的窝窝头。递到两个孩子手中,笑着说道:“给,吃。有粮,阿爸嘎有粮。吃。”
说着又指了指一旁面色同样僵硬的安桐,“她,这个女人。她可以为我们带来粮食。”
安桐尴尬地咧了咧嘴角,却发现整张脸早已经冻僵,动一下就疼。
两个孩子没有听明白长脸男人的意思,以为安桐真的是为他们带来粮食的人,激动地朝着安桐扑了过来。
安桐心软,或者说,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无法对这样两个毛茸茸的孩子无动于衷。阿斯亚和萨恩一左一右抱着安桐的腿,喊她:“阿姐,阿姐。”
稚嫩的喊声比那卷着雪的狂风还有杀伤力,利刃一般,一下一下地划在安桐的心上。
安桐蹲下来,努力地朝着两个孩子笑了笑,摸了摸他们的脸,像是摸着地上的雪一样,粗粝,冰凉。安桐又握住他们的手,小小的手中长着老茧,手背的骨节处有冻伤痊愈的痕迹。
安桐眼角酸涩一下,一只小小的手立即按在她的眼角,“阿姐,不可以掉眼泪。脸上,会结冰的。不可以。眼泪。”
天真的话语更叫人心酸。
“好了,阿迪亚,萨恩,回去找你们阿妈去。告诉她们,阿爸嘎回来了。”
两个孩子朝着安桐笑了笑,两排牙齿白白的,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
安桐回了一个微笑,“等等。”又将自己怀里的馒头都拿了出来,递到两个孩子手中,“拿去。回去告诉你的家人,还有朋友们。过两日,阿姐就会给你们带来粮食和衣服。去吧。”
那是几个白花花的白面馒头,是萧子彦非要塞给她的。
大熠,也不宽裕,云城更是紧张。她让四海送过来的粮食只是暂时接替的一些粗粮,这几个白馒头,对谁也算奢侈。
两个男人站着,似乎是想将安桐押送到某处去。又不止为何都没有出手拉扯。等安桐站起身来,长脸男人才说了一声,“走吧。去将你献给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