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桐没有在意，只问了一声，“那是你们的孩子吗？”
男人没有回头，风中飘来他中气十足的回答，“阿巴嘎是叔叔的意思。”
叔叔……
安桐可以大概猜出，大概，这些是他们战友的孩子。
“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
“索伊。”是那个长脸男人。
另一人也紧跟其后说道：“忽达。”
“我叫安桐。”
安桐很执着于一个正式的自我介绍，执着地将自己的名字告诉所有人。这样以来，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有主的了。
草原的冬日过于干燥，前两日过年的时候喝了酒，有人不小心踢翻了火盆。大火连烧三座毡包，其中一个正是存放粮食的。虽众人拼命扑救，但救出来的，只有三袋粗粮。
国主没有发火，一人关在营帐里好几日不曾出来。有人通报索伊和忽达回来了时，他才从帐中走出。
手里握着弯刀，走出营帐的同时，弯刀已然砍向索依的肩膀，“鬼骑卫至死不败，你们为何，还，活，着。”
国主手中的弯刀砍下来时，没有留半分的余地。安桐亲眼看见那柄寒森森的弯刀直直地砍进了索伊的肩膀，鲜红的血从灰色的羊毛坎肩里渗出。
是冒着热气的血。
索伊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更没有躲闪一下，仿佛这几乎能要他命的一刀只是砍在一块无关紧要的木头桩子上。
他单膝跪地，一手扶着膝盖微微躬下身，声音都沉静得吓人，“国主，那个铁面将军就是六年前的萧子彦，我们，中计了。不过，我们带回了他的女人。”
午炎国主叫阿巴托，是个野熊一样的男人。阿巴托手握弯刀，呼出的气在乱糟糟的灰白胡子上结了冰。狠狠盯着索伊，又猛地将刀生生拔出，用袖子擦着刀上的血迹。“带他下去上药。”
索伊紧紧按住自己右肩的伤口，一直绷直的身形在听到让他下去上药时，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行了退礼，索伊便被忽达搀扶着离开。转身时，余光瞥了一眼安桐。
安桐顺着目光看过去时，他又很快地别开了。
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又有一束目光看过来，安桐知道，是那个被叫做国主的男人，那个传闻之中生性残暴的草原莽汉，阿巴托。
安桐缩在袖中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口中乃至整个咽喉都干涩发苦。她想抿一抿唇，或者是吞咽一些唾液来缓解一下。但她不敢，生怕任何的动作会给自己带来不确定的危险。
阿巴托打量了安桐好几眼后，才慢吞吞地问道：“你就是萧子彦的女人？”
“不全是。”说话的瞬间，安桐迅速地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又紧接着道：“我还是四海的老板，大熠最大的商人。”
阿巴托好似很不屑，又或是有什么事情正在干扰着他的心智。只见他摆了摆手，便转过身往帐内走去，寒风送来刺骨的两个字，“杀了。”
便立即有人上来将安桐按倒在地。
地面冷得像是一块千年寒冰，安桐的五脏六腑都要被冻成碎末，“等一下。”
这样的话是不可能被听见的。
安桐又大喊：“我可以给你们带来粮食。”
压着她的人才停下动作，走到门口的阿巴托也停下了脚步。安桐又接着喊道：“粮食，衣服，我都可以带给你们。你们需要的。”
阿巴托缓缓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睨着安桐，冷冷道：“我想要萧子彦的项上人头，你能带来吗？”
安桐丝毫没有犹豫，“我想，比起他的人头，让你们的子民吃饱穿暖更为重要。”
“让她起来。”
安桐两只手被冻得几乎要失去知觉，她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扯乱的衣服，尽量保持着自己的体面。冷静道：“留着我的命，你们才有更多的可能，不是么？无论我是作为四海的老板，还是萧子彦的女人，都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更重要的是，我手中掌握着大熠的粮食和几乎所有的物资。只要我愿意，很快就会有人将粮食给你们送来。”
“哈哈哈……”阿巴托负手身后，忽地仰天大笑几声，粗声嘲讽道：“就凭你？一个女人？”
“就凭我，一个女人。”尽管安桐的脸都要被冻僵了，但她还是习惯性地嘴角浅笑了一下，“你们需要粮食，而我是唯一能拿得出粮食的人。就凭这一点，你就不应杀了我。”
草原上的人本就会群居在一起，这几十座毡包大大小小的。虽是散落，却也并不远。这头一有动静，那边就立即有人闻讯过来看热闹。百姓缩着脖子躲在衣服里，揣着手看着。
人群中有稚嫩的声音小声传来，“那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阿姐，给我们带来粮食的仙女。”
安桐提高了自己的声音，继续道：“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国主都不应该会放弃的，对吗？”
阿巴托没有回答，依旧用刚刚的表情盯着安桐。
安桐摸不准他的性情，只好继续输出，“午炎地处北部严寒之地，粮食无法生长，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国主选择了南下征战，但这终究无法真的解决问题。战争，三十年，五十年，还是一百年？粮食的问题不解决，这场战争就会永远打下去。”
“我会赢。入主中原，天下太平。”
“是吗？”安桐挑了挑眉，眼角眉梢满是不屑。
这样的神情毫不意外地惹怒了阿巴托，他庞大的身影冲着安桐压来。
安桐后退着，依旧不停止自己的话，“要把多少人命搭进这一场场的战争之中，才能算赢？要让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的家庭妻离子散，才能算得上赢。”
她的声音愈来愈高，愈来愈高，高到足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狼烟四起的时候，没有赢家！！！！午炎和大熠打了上百年，上百年在史书中只是短短的几个字！！！可又有多少的人从生到死都活在这短短的几个字中！！！到底是为了和平，还是为了什么！！！家国天下，家在首位！！不是天下太平家就幸福，是一个个的小家过好了，这个天下才算是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