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轩所居寒舍比起董玉明住的小破屋,更显落败。盛宁璎连个能坐的地方都找不到,只好将就站着。
“听闻王公子过了秋闱,连续参加了三次会试却无一次过选,可是因此才对皇亲国戚怀恨在心?”
听盛宁璎将他的丑事抖落出来,王维轩并不羞愧,只是愤懑,“我虽比不得管仲乐毅,可也自诩是个有才能的人,若是那些过会试之人在我之上,我也心服口服,可偏生那些人都不如我却过了会试,且一路青云直上……”
说到这,王维轩轻笑了一声,言语间颇为落寞,“我也知道,如此自夸不容易让人相信,王妃当草民是自吹自擂也很正常。”
盛宁璎却并未附和王维轩,早前先帝还在,她就从萧煜明口中听闻科举选才一事被萧景悦包办,这才致使朝内多是党同伐异之辈,惹得朝堂风气败坏。
只可惜先帝昏聩不管,如今新帝登基未多时又遇上接连灾祸,更无空管阀科举一事。沉默片刻,盛宁璎冷声道,“是否有真才实学,需得另说。只是从王公子的行事做派来看,有朝一日你若真在朝为官,也不见得是个清廉好官,如此为人,不如不要。”
拂袖要走,却是外头又闯进来一个人。男人布衫有好几个补丁,拿着书进门的时候面色欣喜,见屋里有人,才敛了笑意。
“维轩,我怎么不知你还在见客啊,这谁啊?”走到王维轩身边,男人把手上的一册手札递过去,“这是写好的故事,只等这一卷传出去,妆面坊口碑必定崩坏,管他什么皇亲国戚,都深陷泥足才好呢。”
说着,男人兀自笑了起来,将床上堆着的衣衫挪开,就势坐下。因为他一席话,屋内的气氛诡谲,盛宁璎和王维轩的目光交汇于半空之中,她并未言语,只带着人一起离开了这里。
原以为盛宁璎会责罚,不曾想竟然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离开,王维轩心里难免生出两分内疚。坐在一边的男子翘着个二郎腿,喜滋滋地看着自己编纂出来抹黑妆面坊的故事,笑问道,“刚才那个女的是谁啊,你小子怎么还攀上了这么个俊俏美人?”
“混账,那是王妃!”
坐在床上的人一听这话,惊得站起,旋即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又慢悠悠地坐回去,“嗬,摆的架子倒是大嘛,她刚才肯定就是心虚了,否则的话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我就说她是为了敛财,你还怀疑我。”
捡了个花生米往嘴里丢,男人把手札方才一边,半靠着墙面坐着,“维轩,你还站着干什么,赶紧做饭,我都快饿死了。”
王维轩回神听见这话,气性就上来了,“做饭?屋里米都没了,不是叫你去买米的么,米呢?”
被问话的男人咬唇,发出啧啧的声响。再拿起那卷手札,不敢去看王维轩的目光,软声道,“这不是为了出气么,连买墨水的银子都没了,就想着去赌场试试……”
说起赌场,男人来了精神,眼底里骤然有了光彩,“维轩啊,我跟你讲,你是没看见我赢的时候多威风,一开始就大杀四方,输的那人就差喊我爷爷了。我还手下留情着呢,若不是留情,只怕他得输个底朝——”
“银子呢?”王维轩朝着男人伸出手去,眼神冷的能结冰。坐在床上的男人改成躺下,将带着墨香的书卷盖在脸上撞死,低声喃喃,“那些人都不厚道,在我赢了的时候拉着我不让走,所以就……”
话未说完,男人膝盖就被踢了一脚,他尖叫着坐起身来,往门外跑。没等他出门去,外头追债的人就来了。
“维轩啊,你可得救我,我是真没钱了。”
“没钱?没钱你还敢来赌场?”追债的人听到男人的声音,粗声粗气地嘲讽。搜遍了屋里角落也没能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为首的男人一声令下,便将欠债的两人打了一顿。
好容易等人走了,鼻青脸肿的王维轩一脚踹向了在地上装死的人,“赵子豪,你娘是借了我盘缠上京赶考,我二人也是一起逃难来此,说起来也是过命的交情。不过自今日起,你我的恩情到此结束吧。”
晃晃悠悠地爬起身来,王维轩两手几乎抬不起来,只能低头在自己衣袖上随意抹了一把脸。
被丢在后面的赵子豪尖声喊着不要他走,更是将往日情谊都搬出来,“维轩啊,你不能这样,你我情同手足,如今家人都走散了,孤苦伶仃,你不能抛下我。”
“便是亲兄弟,我也不要了。”推开赵子豪抓过来的手,王维轩径自往外去。
两日过后,妆面坊的名声一落千丈,只因为有人造谣,说妆面坊的妆娘黎婳是个不检点的女子,与人私通,还说黎婳和哥哥不尊人伦,德行败坏。王妃能任用此人,其人心思可见一斑。
妆娘梵花听闻此事,堪堪是气病卧床。被造谣的黎婳得悉此事后急忙上门拜访。
“我都没生气,你怎么就气成这样了?”给梵花喂了药,黎婳无奈苦叹。梵花撑着半坐在床上,眼神幽怨。
“我只是觉得这世间太荒唐,造谣之人无凭无据,仅仅只言片语,就将姑娘家的名誉豁出去,事后还得我们自己来澄清,便是澄清也无人可信,世人只瞧个热闹罢了,伤心之人终究是自己。”
“你自知其中的道理,怎么还不放过自己。”黎婳并非不气,可面对如此指责,她无能为力。
二人面面相觑,梵花竟是又哭起来,“正因为知晓无能为力,我才替你气啊,我明知你是个好姑娘,却无法为你正白。”
黎婳好说歹说才叫梵花情绪平稳下来,因着药效起了,见梵花犯困,黎婳就出了府门,行至街头,见着一人突然就倒在自己跟前,黎婳惊得往后跳了一大步,不见那人有动静,她才半跪在地,推了推他。
“喂,你怎么了?”
别是装神弄鬼骗银子的吧?黎婳唯恐再惹上什么事端,匆忙起身要走,却是脚踝被他抓住。半跪下去,黎婳只听得那人说了“救我”二字,随后就没了声响。
盛宁璎不想黎婳受此不白之冤,当即要云帆去查明了造谣的源头,得知正是两日前见过的男人,勃然大怒。
“还真当我王府好欺负了?”怒极反笑,盛宁璎乘驾马车,直奔寒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