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细高亢的声音过后,是地动山摇的“万岁”声。朝会散后,萧南枫想见萧煜明,却得知他早已经离开。
“这么急着回去么?”萧南枫喃声自语,又将一个锦囊给了李公公,“朕有事要忙,你且替朕将这个送去靖王府,这是父皇临终前交代的。”
李公公接过锦囊,急速出宫,不曾想在宫外,竟是遇上了萧景悦。
“裕王殿下安康。”与上回见面时候的不同,李公公不再处于极度被动的状态。萧景悦一手背在身后,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李公公审时度势的本事,真是学到了刘公公的精髓。想来,李公公早就知道先帝留了诏书吧?”
原想趁着先帝在世的机会,将萧煜明赶回幽州。如今萧南枫登基,萧煜明驻京一事已然是板上钉钉,再无转圜的余地。
此前被先皇身边的刘公公串通萧煜明给摆了一道,如今居然重蹈覆辙,萧景悦怒极反笑,“你就这么相信萧煜明,不怕他有朝一日谋反,若是如此,第一个遭殃的可就是李公公你。”
李公公勾唇浅笑,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冷声道,“奴才并不知道靖王是否会谋反,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奴才是皇帝的人,若是有朝一日皇帝失势,奴才自然不会苟活。”
啧啧叹了两声,李公公声音里透露出戾气,“不过可惜,陛下才刚登基,他需要奴才的日子,还长着呢。若是王爷无事,奴才就先忙了。”
绕开萧景悦,李公公上了马车。放下轿帘的瞬间,李公公啐了一声,“什么东西,真把自己当个人物。”
萧煜明离开皇宫后,并未回府,反而让车夫掉转车头,去了一趟静宁寺。寺院清幽,未曾被凡尘俗世里的恩怨是非侵扰半分。
沿着阶梯而上,到顶里面的一间厢房门前停下叩门。
“忘尘大师在前院诵经,并不在房中。”小沙弥见萧煜明敲门,好心过来提醒。跟着小沙弥一起来到前院,听到熟悉的声音,萧煜明走上前。
“父亲安好。”盘腿坐在蒲团上,身居忘尘大师身侧的萧煜明拿起地上的茶盏,自斟了一盏茶,“皇兄昨日离开了尘世。”
诵经之人并未被萧煜明打扰半分,心思依旧澄澈。萧煜明似是早料到会是如此局面,并不奇怪,只依着自己的心继续,“孩儿成亲了,一年前成的亲,夫人是华安侯府盛伯言家的女儿,早前娘亲定过娃娃亲,虽是玩笑话也应允了,该是缘分。”
茶水取自山泉水,清冽甘醇,唯独茶叶苦了些。萧煜明再倒了一盏茶,声色略显低沉,“只可惜孩儿无能,没能护住她。如今她昏迷数日,大夫也不知她何时能醒,又因怯懦,至今都没敢把情况告诉盛家。”
终于,诵经声停了下来,眉须发白的老人睁开眼,转身看向萧煜明,“为何昏迷?”
未曾设想过会得到回应,虽惊诧,可也不过转瞬即逝,“她坠下山崖时伤了头部,致使记忆混乱,后又因受了刺激而昏迷。”
“试过针灸吗?”
老人的话令萧煜明茅塞顿开,又怕空欢喜一场,他端坐原处,愁容满面。手背覆上一阵温热的触感,萧煜明目光沿着手臂往上,对上老人温和如晨间曙光的视线,心中愁绪落了近半。
“我随你一起去看看。”
寥寥几字,重若泰山。萧煜明起身后将老人一并扶起,至靖王府时,见父亲矗立门前看着门口牌匾发呆,萧煜明也跟着停下。
进了内殿,萧煜明步伐比父亲更快,行至床前,见盛宁璎脸色无半点变化,忍不住哀怨叹气,“没有半点气色,加上今日,她已经睡了六天。”
“这位姑娘看起来非比寻常。”自隐匿于寺庙后,老人就潜心修炼,早已开悟。甫才进门看见盛宁璎的第一眼,就察觉她状态不对,可若深究又不知究竟何处出了问题。
听萧煜明将盛宁璎的情况一一细谈,把脉过后,老人脸色有所转圜,“道家讲三魂七魄,她体内阴气制阳,肾气不足,致使五感闭塞才陷入昏迷,徐太医留下的药方虽注意到这些问题,却少了一味药引子。”
“意思是,璎儿她能醒?”
“非也,加了药引子只能让她五感通畅,可是否愿醒,还得看她自己。”
即便如此,也比干坐着等来的强。萧煜明没有半点犹豫,只问,“是何药引子?”
“它名为独根草,长在深山,雌雄异株,需取雌株,顶端有孢蒴,根茎呈现紫红色,切记,独根草需取刚拔苗直立的株苗,离土两个时辰后就会卷曲失效,故而一旦采摘,需尽快回来。”
萧煜明佩剑上马时,青璎也跟着跨上了另一匹马。
“王爷,我知道独根草长什么样。”只一句话,就令萧煜明把话都给咽回去。青璎如愿跟着萧煜明前往离王府最近的紫竹山。
才下马车,二人就遇上了清明后的第一场梅雨。春日的雨不比夏日骤雨,下起来就没完没了。青璎眼尖寻了个山洞,喊了萧煜明,牵着马往那处去。
“王爷,独根草扎根极浅,遇上雨天就会被水冲倒,怕是难以保证药效,不如先在这里等雨停吧。”
“也好。”即便再敢,也不敢拿盛宁璎的安危来试险,萧煜明就近找了还未被雨湿透的干柴,用火折子染了火。
青璎本就是农户出生,在山里过活这种事情对她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转眼的功夫,她就拎着一只野兔和一兜子野果回来。
将烤好的野兔扯了一大半递给萧煜明,青璎有些拘谨,“王爷,虽然看起来不太好吃,但是多少吃一点。”
原以为今日就能赶回去,所以二人也没带干粮,只能由青璎发挥。心怀内疚,萧煜明也不好推辞,便接了下来。
到深夜,雨声淅淅沥沥,毫无要停的征兆。青璎见柴火快烧完了,刚想和萧煜明提起,抬起头才发觉萧煜明不知何时靠着岩壁阖了眼。
暖色的火光将萧煜明的轮廓柔和了几分,此刻睡着的他没有往日不可亲近的疏离感,青璎呆住,直至木柴发出啪啦的声响,她才收回神来。
先是照料盛宁璎,再遇上先皇驾崩,随后又马不停蹄赶来了这处,紧密的行程光是想想就让人生畏。瞧着暗下去的柴火,唯恐惊扰他休息的青璎放轻脚步,出洞寻了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