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池春最后也没见到沈老爷。
在去的路上，她刚好遇上了从外头赶回来的李格。
“李格，你急匆匆的，发生什么事了？”谢池春主动将人喊住，又说：“王叔出去了，我爹正在见客呢。”
李格闻言，摸了头上一把汗，开口：“昨儿个不是有个倒夜香的婆子去过沈家吗？我刚才去问了，昨儿个那婆子吃坏了肚子，拉了一晚上，压根没去倒夜香！”
谢池春面色猛地一变：“倒夜香的那个人有问题？”
李格点头：“是，昨日里天黑，她又一直佝偻着背低着头，我们压根就没注意过来，没想到竟然被她钻了这么个漏子。”说起这事，李格还有些气。
谁能想，居然在自个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
“不对。”谢池春同林慎独同时开口。
李格愣了一下，问：“哪里不对？”
两人一时都没急着开口，而是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出了各自的想法，相视一笑。
“倒夜香的婆子，进出都是是一个人。”谢池春说。
林慎独笑了一声，很快就接上了话：“她是独自一人进沈家，身边没有带任何大件东西。”
两人笑得越发开怀了，再次异口同声：“英雄所见略同。”
李格瞧得目瞪口呆的，这到底哪里不对？不是，这俩不是不太对头吗？你们这对笑的模样，他觉得自个仿佛在梦里。
“行了，这事我知道了，晚些我会和我爹说，你忙你自个的去吧。”说完，谢池春就和林慎独两人步伐轻松地离开了，李格站在原地，依旧是一脸茫然。
啥？他咋什么都没瞧明白，也没听明白。
这么一耽搁，等两人赶到正堂的时候，沈老爷刚刚被送出县衙。
谢池春先将倒夜香婆子的事，同谢君庭说了一遍，这个消息，倒是在谢君庭的意料之外，不过也没让他太过震惊。
“爹，沈老爷怎么说？”谢池春忍不住好奇问。
提起沈老爷，谢君庭面露肃色：“你猜的不错，沈李氏的第一胎，的确不是沈廖的孩子。”
谢池春同林慎独都瞪大了眼睛，原本谢池春也只是胡乱一猜罢了，她自个说得畅快，可仔细一想，也觉得事情太过惊世骇俗，但他们谁也没想到，她这次居然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她特别不明白：“这沈李氏，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不明白也不足为奇，她有了身孕，已是不洁，想要再嫁人，哪里容易，沈廖愿意娶她，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谢君庭笑着说，可却没有笑意，脸上甚至一丝凉薄和愤怒。
谢池春没明白，林慎独却是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他或许明白了，谢君庭为何要将谢池春宠成这个模样。
沈李氏在这件事上，完完全全是个受害者，即便她有些地方做的不好，或是做错了，但这都不是她该承担这些的理由。如果不是世俗对女子的刻薄，沈李氏根本无需嫁进沈家，但她不是谢池春，李家也不是谢君庭，她打掉孩子，再嫁人，成亲当夜，不洁一事就会暴露，那样她不但会毁了自己一辈子，还要连累李家名声。所以，沈家是她唯一的出路，不用嫁给沈老爷，而是嫁给沈廖这个沈家嫡子，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是谢池春遇上了这样的事，林慎独想，她不会让自己步入到这样的绝境中，她会彻底同沈家断了干系，或许，她还会将沈家父子打的满地找牙。
想到这，林慎独无奈一笑，如果真的是谢池春，大概一开始就不会被沈老爷祸害到怀了身孕。
“沈李氏同沈廖的确有一段情，沈李俩家也算本当户对，在沈李氏看来，这大概也是一个良配吧。她没想到的是，自己会先后沈家父子玷污。”谢君庭继续说。
谢池春这会已经将嘴巴张得老大。
谢君庭那话，她还以为沈李氏只是同沈老爷有关系，没想到……这沈家，未免也太过分了些。沈李氏虽然是商户女，可同样是自小受女训这些，在经历这样的事之后，她估计会整个人都得崩溃吧。
“沈李氏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我们眼下已经无从得知，沈李氏怀孕后，沈老爷做主，让沈廖与沈李氏成亲，沈廖无法传宗接代，那么沈李氏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自然是沈家最好的选择。亦或许，他们从一开始就打着这个主意。”
沈廖无法生育，这事传出去，沈廖这辈子就差不多了，沈老爷又重视名声，居然想出了这么个肮脏法子来。
但是沈家没有想到的是，沈李氏的第一个孩子，没有保住。
谢池春嗤笑了一声：“遇到这样的事，沈李氏若是能安心养胎才怪了，而且这孩子，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污点，小产也不足为奇。”
或许沈李氏以为，孩子没了之后，她的劫难就会过去吧？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孩子没了之后，沈家并没有放过她。
“沈廖既然不能有孩子，要有，就只能是嫡子，这孩子，只能从沈李氏的肚子里出来。”谢君庭叹了一口气。
世道嫡庶分明，即便是在商家，同样如此，所以，沈老爷再次强迫了沈李氏，而沈李氏，也的确在大半年之后，再次怀上了身孕。
沈家并不知道沈李氏想要打胎的事，沈李氏虽然吃什么吐什么，但是她一直都表现得很配合，似乎很在意肚子里的孩子。而且在李家人上门的时候，沈李氏都一直坚持留在沈家，与李家彻底闹僵，她的这些行为，让沈家人没有起疑，在她提出想去庙里还愿的时候，自然也就没有人阻止。
听完来龙去脉，谢池春觉得骇然，又忽然觉得，沈李氏的死，或许是一种解脱。
“将沈李两家的供词联系，勉强能还原一些。沈李氏大抵不想让李家知晓这些事，所以一直隐瞒，直到她和丫鬟提起沈廖时被意外听到，所以才没了法子，只好编出了这半真半假的谎言来。”谢君庭又叹了一口气。
他经手过不少案子，但这件案子，却让他颇为唏嘘。
沈李氏，是个可怜人。
谢池春蹙了蹙眉：“可她为什么在李家人上门的时候还要留在沈家？”
谢君庭望向她，答：“阿春，这些年来，爹一直放任你，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遇上一些事时，能够不顾世俗，选择你自己想要去走的路。”
谢池春露出一个笑：“女儿知道。”
林慎独愕然，谢池春没明白，他却明白。沈李氏为什么没有走？她怎么走，她那个样子，和离之后也只能待在家中，她只会给李家招来流言蜚语，或许李家一开始会厚待她，可日后呢？谁能保证，经得起流言蜚语，谁又能保证，以往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