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慎独说得再小声，谢池春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正想发作，谢君庭突然发了话：“沈家的屏风已经送到，你先过去瞧瞧。”
见是正事，谢池春不敢胡闹，应了一声，离开之前，不忘狠狠瞪了林慎独一眼。
真是一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存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一定会让林慎独知道，得罪一个女人，到底会有多么悲痛的下场。
等到谢池春离开后，谢君庭笑了一声，开口：“阿春自小被本官宠坏了，性子难免刁蛮一些。”
林慎独闻言，面色复杂，这不是刁蛮了一些的问题吧？这谢池春如果只是刁蛮一些，那这天下还有能称得上刁蛮的姑娘吗？可碍于谢君庭的身份，他不好说什么，只能在心里自个腹诽。
谢君庭自然瞧出了林慎独的想法，笑道：“世俗礼规，有时是好，有时是坏，见仁见智罢了。阿春的行为，在旁人眼里，的确是惊世骇俗，但她过得很开心。人在世上走这一世，到底是为自己而活，还是为他人而活？既然能有一条让自己活得潇洒肆意的路，为何一定要选众人所走的那一条？各人选择，未必对错，不过各人各路罢了。”
“可……”林慎独还想反驳，但开了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谢池春是他见过的最特殊的姑娘，也是最真性情的一个。大家闺秀，他见过不少，时时刻刻端着闺秀风范，就连笑都有一定的要求规定，以前不觉得，可现在瞧了谢池春之后，他也不得不承认，像谢池春这样毫无束缚的笑，更让人能够感染到她的快乐。
“而且，不要小瞧任何一个女子，你若是有机会，应该出去多瞧瞧。墨守成规，只会把自己束缚在原地，等你见识过这天下各地风景，你便会知晓，像阿春这样性子的，到底有多难得。”谢君庭笑道。
林慎独觉得谢君庭这话说得不对，可似乎心底又在赞同，他张了张唇，到底没有再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谢君庭没有和他多说，没过一会，沈老爷就被捕快带到了县衙。
林慎独琢磨了一下，没有继续留下来，而是去寻了谢池春。
尽管同谢君庭相识不久，但是在林慎独的心中，谢君庭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博学多识，值得敬仰学习的人，倘若旁人或是谢池春同他说这些，他大概会觉得是谬论，可换成了谢君庭，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念头，他想要多了解谢池春一些。
他隐约意识到，自己跨出的这一步，或许会彻底改变他的一生，他有所迟疑，但最终还是跨出了这一步。
谢池春正在琢磨绣屏。
事关重大，她不敢马虎，生怕自个瞧错，所以格外用心，林慎独过来的时候，谢池春正站在绣屏前，几乎将脸贴到了绣屏上。她在很仔细地去分辨绣屏上的针脚，走线如何，是何种绣法，针脚是否严密，这都是她可以用来判断的依据。
林慎独的到来，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她。
看着谢池春这般认真的模样，林慎独开始在想，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对谢池春太过于刻薄。难道每个人都要活成女训里面的样子吗？她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相反，在这件凶案中，她已经帮了不少的忙。她的聪慧，学识，远远比过许多男子。
在他思索的这会，谢池春已经站了起来，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正准备去找谢君庭，一转头，就看到了愣在门口的林慎独。
林慎独？
谢池春笑了起来。
林慎独是被一道寒光拉回思绪的，他微微抬头，随后就看到谢池春拿着手里的簪子，将尖锐一头抵着他，慢慢靠近。
“你……你做什么？”林慎独开始有些结巴，她这笑，笑得有些骇人。
谢池春上前，簪子的尖锐处，直接往他脸上戳，林慎独吓得往后退，忘了自个站在门口，直接绊在了门槛上，“啪嗒”一声，坐在了地上。
谢池春愣了一下，随后大笑了起来：“林仵作，你不至于被我吓成这样吧？”
林慎独：“……”
丢脸，不想说话。刚对谢池春有所改观的念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样的女人，除了劣迹斑斑之外，还有什么好的？
原本想教训林慎独，可看他摔了一跤，她的火气也就下去了。
“还不起来吗？”谢池春开口，一边收回了簪子。
倒不是她想拿着簪子做什么，不过是方才用簪子勾过绣屏上的线，恰好顺手罢了。
林慎独有些尴尬，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视线扫过绣屏，询问：“绣屏的情况如何了？”
“这绣屏应当就是慕容绣娘所出，当年我见过她高价出售的那副绣屏，虽然这三者有所不同，但是在整幅图的勾勒中，都用的相似法子，以杭绣中的编绣做小景，又以网绣做了幼儿衣物，再以……”谢池春侃侃而谈，说到一半，看到林慎独一脸茫然，停了下来。
她可能是在对牛弹琴。
谢池春撇了撇嘴：“总之，这一幅绣屏，十有八九是出自慕容绣娘之手。”
林慎独茫然地“哦”了一声。
“你怎么过来了？我爹呢？”谢池春转了话题。
林慎独这才回过神来：“沈老爷到了，大人去见沈老爷了。”
谢池春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走走走，去听听这沈家老爷是怎么个说法，要是真和我猜测的那样，那这事可就有趣了。今儿个去沈家的人还跟我说了，他们去搬绣屏的时候，那姨娘的态度有些古怪，现在想想，估计她早就知道沈廖不行，压根不可能有子嗣。没法传宗接代，反而要在自个正妻和小妾的院子里放个孩子的绣屏，这还真是挺嘲讽的，你说沈家人是怎么想的？”
沈家人是怎么想的，林慎独不知道，他只知道，谢池春真的压根没有一个姑娘家该有的样子。为什么她可以这么坦然地去谈论一个男的行不行，人家夫妻间的……私事？又能这么兴致盎然地去议论别人家的是非。
这……
算了，他还是闭嘴吧，臀还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