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马车那会,谢君庭随手招了一个捕快,吩咐:“去沈家,将沈老爷请到县衙。”
谢池春一时没说话,等上了马车,只剩下他们父女俩,这才凑到跟前问:“爹是想从沈老爷这边做突破口?”
谢君庭微微颔首:“倘若李家说的是真,那么沈老爷只会想要好好保护这个孩子,而不是杀了沈李氏。我倒是对李家的说辞信了七八分,这么一来,沈老爷是沈家里头,最没有可能对死者下杀手的那个人。”
“女儿也是如此想的。”谢池春见自个跟父亲想的一样,当即眉开眼笑了起来,隐隐有一股骄傲。
谢君庭失笑,自己这个女儿,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只是这么一件小事,就让她如此高兴。他这一生未曾娶妻,虽说谢池春并非他亲女,可这么多年下来,谢池春的存在,俨然已经是他最重要、无法割舍的一部分,甚至,重于他的性命。
“女儿还有一事不明,爹为何要教林慎独查案?”谢池春问。
提及此事,谢君庭面色稍显严肃:“我说的话,你又忘了?只有将人放到了眼皮子底下,才能最快发现对方的不对劲。给了他一个机会,只要他有所目的,必然会露出马脚。其次,在我看来,林慎独此人,心思纯净,不论他究竟有何目的,这般品行的,必不会做出欺世盗名之举,既然如此,为父既有能力,不妨多教一些,他为人聪慧,多学些东西,日后若是能惠及百姓,便是吾之幸事。”
谢池春不喜欢林慎独是一回事,但也不至于因此就彻底否决他的一切,林慎独的确聪明,这一点她已经领教过,但知道是一回事,承认是绝不可能的。
“爹总是这般心怀天下,令女儿敬佩。”谢池春说,至于林慎独,他配得上她夸?一想到这号人物,她心里头就流露出一股嫌弃来。
谢君庭是失笑。
回到县衙后,王捕头先将在李家的情况同谢君庭做了一个汇报。和沈家相比,李家的情况要平静很多,毕竟是已经外嫁的女儿,同李家牵扯总是少了一些,是而,李家下人对于沈李氏的去世,大多唏嘘居多,没有太多古怪的地方。
倒是有一个发现。
“沈李氏未出嫁前,身边有两个贴身丫鬟,嫁到沈家时,她只带了一个作为陪嫁,另外一个则是留在李家,嫁给了李家管家的幼子。卑职从此女口中得知,沈李氏的确与沈廖有过一段,但是在沈李氏怀孕前后,沈李氏有一段时日情绪颇为古怪,十分厌恶人靠近,那丫鬟因此还被得了罚,后来,与沈家的婚事定下,沈李氏也一直郁郁寡欢的,此女提到,沈李氏在婚期前夕,甚至考虑过打掉肚子里的孩子,不过是因为李家父母盯得紧,才没让她得手。”
谢池春目瞪口呆:“这其中莫非还有什么内情?这事,李家父母知晓吗?”
王捕头摇了摇头:“这事,只有两个贴身丫鬟知晓,又被沈李氏叮嘱过,未曾往外传过,这丫鬟如今会说,一来是沈李氏死的蹊跷,二来嘛,这沈李氏已经与她没有多大干系,没了顾忌,这其三,”王捕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可能是被老王我给吓到了。”
谢池春:“……”
王捕头长得倒没那么凶,只是年轻时做捕快的时候,与嫌犯交手,伤了脸,脸上留了一道刀疤,谢池春瞧久了倒是觉得没什么,可当他虎着脸,倒的确是挺能唬人的。
谢君庭笑了起来:“你能懂得利用自己的本身条件,去达成自己目的,也是你脑子灵光。”
“多谢大人夸将,卑职吧,这就是瞎搞,瞎搞搞。”一边说着,一边笑得跟个二傻子似得,谢池春没忍住,捂住唇笑了起来。
林慎独觉得自个真的有些瞧不懂了,总觉得这个县衙的人都怪怪的。
笑过之后,谢君庭主动转到正题:“李家说谎的可能性不大,很有可能是沈李氏一开始就没有说真话。这样,王申,你找几个人,想个法子,避开沈家那些人,把沈李氏身边的陪嫁丫鬟带出来一趟,她在沈李氏身边多时,应当知道一些内情。”
先前去沈家时,王捕头也问过那丫鬟,但是那丫鬟一副什么事都不知道,愣是一点口风都没有透露,这非但不能证明她一事无知,反而是暴露了她,很有可能是知情人之一。
否则都是贴身丫鬟,一个能发现,另外一个真能那么蠢的一点察觉都没有?只有一个可能,她在刻意隐瞒。而她隐瞒的理由,也必然和沈家、或是死者有关。
“还有,再派人去打听一下,当日给沈廖瞧病的是哪位大夫,好好查查,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是那时候受了伤。”谢君庭继续吩咐。
王捕头这才应了声是,谢池春已经喊了起来:“爹是怀疑,沈廖根本就不是因为沈李氏小产的关系才断了子嗣根?”
在一旁的林慎独,听了,面色抽搐,谢池春一个姑娘家,到底是怎么做到把子嗣根这种词挂在嘴边,还如此自然的?还有这一惊一乍的模样,哪里有一个大家闺秀的模样?她到底还——要不要脸!
“爹,女儿倒是有了个想法,会不会这沈廖从一开始就是个不行的,而沈李氏的第一个孩子,也根本不是他的,而是沈老爷的?”谢池春继续说。
林慎独没忍住,憋出了一句话:“小姐慎言。”
一会子嗣根,一会不行,谈论的话题又是公媳之间有悖伦理的污秽之事,难道她说出来就不觉得害羞尴尬吗?
谢池春正说得起劲,被林慎独这么一堵,心头难免郁闷,她抬手,轻轻地握成拳,一边面带笑意:“林仵作,四书五经,君子之道可没教你管别人家的家事。”最后几个字,她咬得格外重,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谁能受得了自己正说得激动,一旁突然来个人,一盆冷水泼了她一身。要不是碍于谢君庭在,她一定会让林慎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林慎独缩了缩肩,不敢正对着杠,只好轻声嘀咕了一句:“朽木不可雕也,无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