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先生说的坚决。
林慎独转眸望了过去:“为何如此确定?”
“谢大人不是会死遁的人。”马先生说。
林慎独挑了挑眉,示意马先生继续往下说。
“若是他想活着,他有许多法子,甚至他想要隐藏自己,继续做他的启叶县县令也未尝不可,从学生跟随大人到江南以来,我们没有查到任何一丝关于谢君庭的证据,更甚至于,杨平硕的存在,若是谢大人有心隐藏,我们也不可能如此顺利。若是真的惜命,为何要将自己暴露出来?”
林慎独语气平平:“他想活着,但他又想揭露这一切,两者并不冲突。”
马先生沉默。
良久之后,他才语气坚定地开口:“别人或许会,但是他不会。谢大人虽然做错了事,但学生以为,他却是天底下最干净的人,他的赤子之心,是我们所有人都无法比肩的,我们或许会思大家,忧天下,但却做不到完全独立出这个世俗枷锁中,但谢大人不是,他是看得最明白,也是最坚持到底的人。这样的人,别说如今天下,便是数遍古来今往,也未必有几个。他会赴死,不是因为他活不了,而是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他那样的人,不会允许自己背负罪孽,改名换姓,苟且一生。”
林慎独沉默,最终也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些话,不要在她面前提起。”林慎独面色严肃。
她自然是谢池春。
马先生不解:“为何?谢大人已死,若是让谢姑娘一直抱着这些期望,公子又去哪里给谢姑娘寻一个新爹爹?”
“有些事,你明白,我明白,那么她又何尝不明白?”林慎独反问,他的话让马先生猛地愣住,许久后他才回过神来,听着林慎独继续往下说:“最了解谢君庭的人,从来不是你我,而是她。连我们这些外人都瞧的明白的事,她又如何会看不明白?”
马先生闻言蹙眉:“谢姑娘明知道谢大人已经去世,可偏偏还要自欺欺人,这……公子为何还要帮着谢姑娘自欺欺人?人死不能复生,有些事总该去接受,一昧逃避,并非上策。公子素来不会如此行事,如今怎么?”
林慎独嗤笑了一声:“大抵是因为有些事没有落到自己头上时,总是会更理智些吧。”
马先生一顿,林慎独这话错了,他只是把谢池春瞧得比他更重罢了。林慎独年纪不大,可遇上的事不少,他素来不喜自欺欺人,即便真相鲜血淋漓,他也宁愿直面结果,而如今……说到底还是太过在意谢池春,才让自己做了一个不大理智的选择。马先生有心想劝,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自欺欺人,也能够活得更轻松些吧?林慎独会做这样的决定,总有他的考虑。
马先生离开后,林慎独也出了书房,路过谢池春的屋子时,林慎独止了步。
自欺欺人吗?不,他只是不想看她再落入那个深渊中,若是没有见过她寸步不离地守在谢君庭的尸首前,他今时不会是这个选择,但见过后,才不敢去赌。谢君庭对谢池春来说,太重要了,虽说这些日子的情绪看似好转,但是尸首的失踪,何处不是一个噩耗?谢君庭去世,尸体失踪,这对她来说,是个打击,他不知道她是否能够承受得住,而如今,她为自己寻了一个很好的借口,谢君庭还活着,解释了一切,她心里也总能够更好受些。
只要不要将谢君庭的尸首再次送到她的面前,她或许可以自欺欺人一辈子。或者,等到那日她真正放下的时候,无需他们多说,她自己就能够想明白。
林慎独叹了口气,越过了谢池春的屋子。
柳将军同林慎独都各自写了书信,连夜就寄了出去。谢君庭一事,他们如今所做有限,当务之急还是赶紧破案,好赶回京城。
想到邵家这个案子,林慎独觉得头都有些大了,到了目前,也没有个特别有嫌疑的人,邵学成,邵王氏,或是邵家三姐妹,虽说都需注意,但说他们杀人,林慎独总觉得有些站不住脚。
眼下来看,邵学成的可能是最大的,但是,邵平生沉寂了那么多年,要抢家业早就抢了,何必等到现在?邵学成为此就要去杀人,未免有些牵强了,更何况,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这邵学成瞧着也不像是多少狠心的人。更加不要说,这么多次接触下来,林慎独也没觉得邵学成此人有说谎的迹象。
但也不能排除对方擅于伪装。
思来想去,邵学成的嫌疑最大,但是从情感方面来说,林慎独其实觉得凶手应该不是他。
都不是,那么谁才是凶手?邵平生自杀的这个猜测也已经可以排除了,除了邵家人,还有多少人会知晓他的存在?
林慎独决定去邵家三姐妹的夫家转一转。
不止邵家人会知晓邵平生的存在,作为邵家三姐妹的夫君,也有可能知道此事。不过邵平生的存在同他们关系不大,应该不至于到杀人的地步,但说不准会有一些发现。
二日一早,林慎独就将此事安排了下去。
因为抛尸人是李玉柏安排一事已经确定,小巷子那边的事就没有继续追查下去的必要。说起这事,那竹子的事还真是意外,和抛尸人并无关系。
这事了了,刑三算是空出手来,便就跟在林慎独身边,至于季成,还是得继续忙活林慎独安排的诸事。
因为昨日启叶县来信的事,谢池春一晚上翻来覆去地,等这会出现的时候,眼下已经有了些青影。
她的心情其实很乱,心中隐隐有道声音在告诉她,谢君庭已经死了,不要如此天真,可是她又会下意识地不停地去想尸首失踪的事,想要用这些摆在面前的事实来说服谢君庭还活着。
多想几遍,那道微弱的声音似乎真的被说服了,没有再出现。但谢池春并没有松口气,反而心情有些说不出来的沉重难受。这股感觉,折磨了她一夜,直到天明时分,她那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
如今心情已经稳定,只是一夜未睡,这几日又繁忙,眼下的青影是如何也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