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散去时已过子时。
外头的官兵同捕快还在收拾尸体。
林慎独喊住了柳将军,同柳将军商议一些后续的安排,今儿个这一闹,林慎独的身份怕是藏不住,虽说黑衣人已经被他们全部击灭,但少不得会传出消息去,因为这件事,后续的一些安排,都得做一些变动。
这场闹剧,也让卓大人意识到了不对劲,哪有钦差亲自保护在一个县衙小仵作身边的?再说钦差根本不会武。不止卓大人,那么多人瞧见,消息是瞒不下去了,人一多,再想要隐瞒便就不易。这也是林慎独索性就将一切都推倒明面上来的缘由。
卓大人离开时,还一步三回头,显然受的刺激不轻。
林慎独同柳将军商议的时候,马先生去了谢君庭的院子。
廖棋同苗仲书瞧了马先生一眼,没吭声,两人在前,马先生在后,一道往谢君庭的院子走去。
谢池春还守在谢君庭的床前,谢君庭出事之后,谢池春就一直这副模样。廖棋走之前,她就呆坐在床前,眼下还是那个姿势,未曾变过。
“小姐。”廖棋不忍,上前喊了一声,劝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还请小姐保重身体。”
谢池春蠕动了一下嘴唇:“我没事,我想多陪他一会。”
这父女俩都是个固执的,根本不是他们三言两语能够劝得动的,苗仲书上前拽了廖棋一把,冲着他摇了摇头。廖棋也无计可施,叹了口气,同苗仲书两人出了屋子。如今日子转凉,夜间尤其更甚,怕冻着谢池春,两人出门前,又特意将门一道阖上了。
马先生还站在院子门口。
苗仲书同廖棋对视了一眼,没说话,径直离去。
他们还得去安排谢君庭的后事。
等他们走后,马先生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望着那扇阖上的门,眼睛泛红:“先生高义,学生自作聪明,无脸以见。还望先生一路走好。”说完,他恭恭敬敬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林慎独是在马先生走后过来的。
他同样站在院子里,因怕谢池春受凉,屋里头的门窗都已经关上,林慎独瞧不见人,可又不敢面对她,只能站在院子里吹冷风。
谢君庭的死,并非是他造成,甚至可以说,同他毫无关系,他虽然在查谢君庭,可从未打算对谢君庭不利,即便谢君庭犯下天大的过错,林慎独也只会按律法行事,会走到今日结果,从来都不是林慎独所愿,但人生来,并非只有理智。
谢池春眼下显然是迁怒,若不是林慎独,她还过着以往的日子,又如何会面对父亲突然离世的悲哀?再者,林慎独是钦差,谢君庭又因贪污案一事而死,她恨他,也并非毫无缘由。
林慎独心中是委屈的,可又能如何?即便他知晓自己并未做错什么,可难免心生恐惧,怕谢池春会因此彻底同他断了干系。他不会一直待在江南,谢池春若恨他,便不会同他走,林慎独根本不敢想日后。
他如何割舍得下?
林慎独在院子里站了一夜,直到天边即晓,他才动了动自己有些僵硬的身子,转身离去。
他自然也就不知晓,在他离开后,谢池春推开了对着院子的窗,面无表情地目送着他远去。
等到林慎独的身影渐远之后,谢池春才又重新关上了窗。她转身,视线落在床上的谢君庭上,即便已经过了一夜,她还是忍不住无声落下泪来。
她伸手,抹去了眼角的泪,低头痴痴地笑了一声。
一夜间,物是人非。
她很乱,可也并非真的傻到什么都察觉不了,可正是她察觉了什么,才越发导致了她的心情复杂。过了好一会,将心情平复下来,她这才将先前谢君庭塞到她衣袖中的纸条取了出来。
纸条上只写了三个字。
谢池春。
谢君庭当时说过,林慎独想要的谜底,就在这谜底之后,林慎独想要的,无非就是账本,能够查出贪官污吏的证据,而谜……她的名字,便是谜题,可她的名字有何特殊,谜底——会是什么?
林慎独从院子离开之后,就喊了柳将军过去议事。
昨日来的刺客,已经被全部击灭,当时林慎独心中怒火太甚,难免行动激烈了一些。不过,会这么做,林慎独也有自己的想法,对方既然派了那么多人出来,显然也明白这次行事怕是要折不少人,既然如此,对方不可能不会想到如果有人落到钦差手上的后果。对方这么做,还无所畏惧,无非就是昨日那些黑衣人根本就不知情,既然如此,留不留活口,对林慎独来说,并不重要,索性全要了命,也算是替谢池春出一口气。
“那些尸体都已经查过,并未有何特殊,手中的武器也都是最常见一流,没有可以往下追查的线索。”柳将军沉着声说。他昨儿个也一夜未睡,先是陪着大家伙一块收拾尸体,等后头回去了,脑海里一直浮现着那场厮杀,哪里睡得下。
林慎独并不意外:“贪污案能够一藏就是十多年,可见对方心细,他不会在这种事上犯错,不过,也并非无迹可寻。”
柳将军望了过来。
“去查查临近几县,这么多人潜入启叶县,不可能毫无动静,启叶县没有线索,那便从邻近几处查,我倒要瞧瞧,这群人究竟是从何而来。”说到后头,林慎独的声音格外地冷。
谢君庭一死,他心中气恼,恼那么好的人被这群贪官污吏生生逼入死路,又恨他们因此惹了谢池春伤心。于公于私,林慎独心里都发了狠,下定决心要将这群蛀虫赶尽杀绝。
柳将军点了点头:“这事我尽快去查,必定会给大人一个交代。”
昨日的那一出,他有失职之处,若不是他将所有人都调出县衙,谢君庭也不会丢了性命。柳将军到底还是没有林慎独等人想得透彻,只当谢君庭是真的中了袭击而死。
两人这边说着话,另一头廖棋同苗仲书去看了谢池春。
落霞急得不行,看着一旁的粥,又看着一言不发的小姐,急得落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