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归来的那一日，身边多了个女子。
他封她为妃，给予她万千宠爱。
他记得这深宫中的所有人，却唯独忘了我。
临终之时，他握着我的手哭得像个孩子。
「朕错了！你别丢下朕一个人…」
1.
裴肆宣带着众妃子出宫游玩。
我因为身子不好，便没有跟去。
他回来的时候，身边却多了个人。
我恭敬地走到他跟前。
「臣妾恭迎陛下回宫。」
可他看我眼神淡漠。
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身旁的太监赶忙提醒道「陛下，这是皇后娘娘。」
后来，他们告诉我。
裴肆宣在宫外中毒，忘了许多事。
这位被他带回来的姑娘，是裴肆宣的救命恩人。
他揽着那位姑娘从我面前经过。
我不经意间抬头的，对视上她的眼神。
充满了挑衅。
大部队掠过我向前走。
我这才站直了身子。
丫鬟锦椛走到我身边，替我抱不平。
「娘娘，她竟敢用这样的眼神看您！谁给他的狗胆子！」
谁给她撑腰呢。
自然是我名正言顺的夫君，裴肆宣。
从未见过裴肆宣对我这么冷淡过。
这就像在我心上扎上一根刺那样痛。
2.
原以为裴肆宣带那名女子回来只是因为一时新鲜。
没想到第二日就听到他封妃的消息。
从一个庶人，一夜之间变成妃位。
从未有过的特权和殊荣。
我照常在宫殿等着其他姐妹来问安。
却也等来了那位不速之客。
林梦瑶带着侍女大摇大摆地来到我的寝宫。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不等我回话，她就自顾自地走到一旁坐下。
「今日一睹皇后娘娘尊容，果然如传闻中那样好看。」
「只是不知我跟皇后娘娘，肆宣他喜欢谁呢。」
她敢当着面直呼天子的大名，可见裴肆宣对他的宠爱。
我举起茶杯，浅抿一口。
「淑妃娇俏可人，自是惹人喜爱的。」
林梦瑶「昨天我还跟肆宣说呢，等哪天生下个小皇子送到皇后娘娘身边教养。」
「娘娘没有孩子，也让这坤宁宫热闹热闹！」
我的神色一顿。
锦椛怒斥道「放肆！敢对皇后娘娘出言不逊！」
锦椛伸手就要掌掴，被林梦瑶的侍女用力地推开。
「我们家娘娘深受皇上喜欢，要是留下点什么疤痕惹得皇上不悦，你担待得起吗！」
林梦瑶扭着腰走到我面前。
脸上是讥讽的笑意。
「娘娘可要好好管管宫里的奴婢，千万要谨言慎行。」
她微微欠身，娇笑道「臣妾先告退了，皇上那边还等着臣妾呢。」
我看得出她是故意的。
她就是想让我知道裴肆宣对她有多喜爱。
要是以前，谁也给不了我这种委屈。
说来也可笑。
我堂堂皇后，竟也要忌惮着她
3.
一日，我在后花园散步。
远远就瞧见了林梦瑶。
她穿着粉色的衣服，明艳动人，很有朝气。
跟这宫里的大多数人都不一样。
她身上有着自由的风。
不似我们循规蹈矩地活着。
也难怪裴肆宣痴迷于她。
我本想绕开她，却还是被她察觉了。
「皇后娘娘！」
她一叫，我也不得不停下脚步。
她手上还拿着网兜，里面飞着几只蝴蝶。
「今日风大，皇后娘娘身子不好怎也出来走动？」
「在屋头常待总是要憋坏的。」
林梦瑶与我并肩同行。
她说道「今日皇上总吵着要吃鲜花饼，我看那后花园西角的花就开得不错。」
西角的花…
我急忙问道「那些花你都摘了？！」
我的声响骤然放大。
吓得那些宫人都跪在了地上。
林梦瑶却不以为然。
「对啊。左右不过是些花，摘了就摘了呗。」
那些花是我与裴肆宣一起养的。
平常都是有宫人看守的。
我的嘴唇止不住打战，喝问道「谁允许你摘的!」
「跪下！」
她像是没想到我会发这么大的火，还愣在原地。
锦椛一脚踹在她的腿窝，将她摁在地上。
「皇后娘娘让你跪下！淑妃是听不到吗！」
林梦瑶吃痛，恶狠狠地看着我。
「皇后是要为了些花惩罚我吗？你就不怕肆宣生气吗！」
她以为搬出裴肆宣我就会妥协。
就会害怕。
「本宫是皇后，惩罚一个冲撞的嫔妃，为何要皇上的同意？」
怎么说我也是这后宫之主。
这统领六宫的权力也是裴肆宣给我的。
可即使如此，她依旧不服。
怒目圆瞪。
「沈月昭你要是敢动我，我就让你从这个位置上下来。」
她话音刚落，锦椛已经一个巴掌甩在她脸上。
这种大逆不道之言，论罪是要砍头的。
她被扇得瘫坐在地上，嘴里依旧冒犯。
「你是皇后又怎么样？裴肆宣现在爱的是我！不是你！」
「你要是伤害我！他一定会罚你！」
我被这句话戳得喘不上气。
他还是皇子的时候我就嫁给他做他的王妃。
他说他会一辈子宠我、疼我、爱我。
他怎么就不爱我了呢？
4.
我出神之际，林梦瑶爬了几步拉住我的下裙。
突然求饶道「皇后娘娘你就饶了我吧，我不是故意的！」
「求求您大人有大量！」
我还没反应过来。
裴肆宣的身影就出现在我的眼前。
他弯下身抱起林梦瑶。
看着我的眼神充满敌意。
如此让我陌生的眼神。
他从来对我都是眉眼弯弯的。
我说林梦瑶怎么突然变了性子。
原来是他来了。
裴肆宣轻声安慰怀中的女人。
然后转头吩咐道「将这个婢女脱下去打二十大板！」
他身边的太监刚想动手。
我说道「锦椛怎么说也是我的贴身侍女，要管也是我来管教。」
我从来没有跟他顶过嘴。
这还是第一次。
他裴肆宣冷漠地扫了我一眼。
「那就请皇后管好了，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抱着林梦瑶离去。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我的身子瞬间就软了下来。
锦椛神色慌张「娘娘！」
我的心口就像是被水泥堵住。
怎么都喘不上气。
「为何这深宫中的所有人他都记得…」
「却偏偏忘了我呢？」
为何只有我一个人？
我眸光闪动，眼睫轻颤。
将那股酸涩之意强压了下去。
「他不会不要我的，对吧…」
可后来还是听说。
裴肆宣把西角的花全都摘了。
5.
我本不喜热闹。
坤宁宫除了早上众妃问安，也很少有人来。
先前裴肆宣知道我的习性。
还特意安排侍卫守着。
闲杂人等都不得靠近。
我正坐着看书。
锦椛就带着一个小侍女颠颠撞撞跑进来。
她扑通一声跪倒。
身上的衣服都被外面的暴雨打湿。
她哭泣道「求皇后救救我家娘娘！」
「我家娘娘因为得罪了淑妃，被她罚跪在雨中已经两个时辰了！」
「可我家娘娘还怀着身孕呢！」
这个小侍女我认得，是谢贵人身边的人。
我赶忙赶到御花园。
就看见一模蓝色的身影跪在雨中。
院落里，林梦瑶吃着葡萄吹着风。
自在悠闲。
我上前搀扶起谢贵人，把她带到屋檐下。
谢贵人脸色惨白，虚弱到根本坐不住。
「赶紧叫太医！」
见到我过来，林梦瑶走了过来。
「哟，是什么风把皇后娘娘吹来了？」
我没有跟她废话。
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她的侍女刚要开口，就被锦椛一巴掌制止。
林梦瑶气急败坏道「沈月昭你敢打我！」
我反手又是一巴掌。
「打不得你吗！」
「本宫倒是想知道你谋害皇嗣是何居心！」
林梦瑶捂着脸双脚直跺地，嘴里还大叫着。
活脱脱一个疯子。
「你！你…」
「血…好多血！」
我转眼望去。
谢贵人的裙摆之下，鲜红的血液涌出。
而谢贵人直接昏了过去。
我愤怒极了。
「赶紧回念华殿！林梦瑶一同带过去！」
6.
谢贵人的孩子还是没有保住。
她醒来的时候受不了打击，又晕了过去。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殿前的林梦月。
倾盆大雨将她淋成了落汤鸡。
狼狈极了。
「谢贵人是大月公主。她腹中的孩子是两国交好的象征！」
「你可知你该当何罪！」
谁知林梦瑶死性不改。
恶毒道「只有我才配生肆宣的孩子！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本宫忏悔！」
我冷笑着点头。
「很好。」
「淑妃谋害皇嗣！给本宫狠狠地打！」
你说其中没有私人恩怨吗。
其实我也说不清楚。
从她进宫以后，我见到裴肆宣的次数屈指可数。
每日都有丫鬟来汇报裴肆宣的去向。
不是养心殿就是林梦瑶的寝宫。
我也想见见他，可根本做不到。
林梦瑶被丫鬟带走的时候，已经无法行走了。
可这跟她加注在谢贵人身上的痛苦来说。
根本不值得一提。
林梦瑶害的，是一条人命！
她就该受着。
7.
我回到坤宁宫的时候。
裴肆宣已经等了很久了。
我对着他行礼。
「皇上。」
他转头看向我。
而我却始终低着头没有看他。
我讨厌他疏离的眼神。
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也知道。
他是来为林梦瑶报仇的。
裴肆宣靠近我，单指托起我的下巴。
「你这皇后，做得好威风。」
他漆黑的眸子没有半分情谊。
淡漠。
冷寂。
看木头的眼神也不过如此。
「你打了朕的淑妃，朕该怎么罚你呢？」
加持在我下巴上的力道之重。
好似要生生捏碎。
「对于陛下来说，淑妃重要，谢贵人就不重要吗？」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陛下准备怎么给大月一个交代？」
提到国事上，裴肆宣的神色才有点松动。
他放手松开了我的下巴。
只听他说道「就算淑妃真的有错，也不至于被你打成那个样子吧！」
「她害得谢贵人没了孩子，臣妾只觉得罚得不够重！」
我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不知何时，我竟也敢反驳他了。
裴肆宣压抑着怒气，却还是好言相劝。
「你是皇后，就更应该给六宫立榜样！而不是意气用事！」
意气用事。
他竟然觉得我是在意气用事。
我倔强地看着他。
越发失望。
他见我眼眸中有点点闪烁，一时语塞。
裴肆宣抬步向外走去。
大殿中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的声音清晰又明了。
「沈月昭。」
「他们都说我们之前情深义重，但我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现在爱的是梦瑶。」
「所以你不可以仗着位份欺负她！」
「朕不允许！」
我自嘲地低下头。
多年的陪伴，居然只换得一句“不记得了”。
这句不轻不重的话，却将我所有的心理防线击溃。
那些压抑着情绪。
再也封不住了。
「皇后德行有亏，禁足冷宫半月！」
8.
我从床上醒来。
锦椛欣喜道「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她扶着我坐起身来。
裴肆宣走了后，我就晕倒了。
此时江太医来到床边。
他急切道「娘娘您万万不可再动怒了！」
我自小身体就不好，也算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
后来当了皇后。
有次跟裴肆宣微服私访体恤民情。
没想到中了埋伏。
我替他挡了致命的一箭。
自那后就落下了病根。
状况愈发恶劣。
严重起来还会咳血。
我此时却并没有为生命的流逝而惋惜。
我甚至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虚弱道「江太医…我还有多少时间…」
我自知时日无多了。
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是这个表情。
「娘娘您吉人自有天相，自然会平安无事的！」
江太医额头上微微冒汗。
皱起的眉头早已暴露。
他们都不擅长撒谎。
「本宫受得了。你只管说便是。」
江太医看了眼锦椛，便也不再隐瞒。
「多则…三四个月…」
居然只有这么点时间了吗。
也罢。
这样的生活，我确实也有点厌倦了。
我艰难地坐直了身子，嘱咐道「这件事请江太医为我保密，谁都不要提起。」
他面色难看地点了点头。
半晌。
我才补充道「皇上…也不要。」